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出了山东菏泽站。然后上了一辆长途中巴,到了终点,又倒了一辆长途中巴。妈妈的,国家天天打击超载,可这两辆中巴车人全是占满了人。
好容易熬到国道上的某个岔口之处,熊子路高呼停车,我跟着他下了车。
熊子路指着这个岔口上的小路说:“从这儿再往北行八公里,就到俺家了。不过这里已经没公车了,只能两个办法:A、直接走过去;B、在这儿等牛车马车或驴车或农用三马子。”
哈,乡音都上来了,怪怪的感觉。
这漫长曲折的旅途,就是再有爱,此时也累得我不行了,整个人都疲软不举。我蹲在地上,一抬头正看见西边路旁杵着个高杆,上面悬着一张蓝色大牌子,里面画着三个箭头,箭头下标着白字:分别是河南、河北、山东。
我的妈呀,这是啥地界?三省交界之处,也就是意味着,往往是三不沾三不管的地带啊。
我有气无力的无奈道:“没个TAIX吗?得,肯定没有……那我选B。B、B、B,莎士比亚!”
熊子路挠着后脑勺,诧异的问道:“这跟莎翁有啥关系?”
“莎士比亚,就是傻B啊……咱俩往这儿一蹲,大眼对小眼,可不就跟俩傻帽儿似的?你老家这是啥破地方,如此落后,难道是曾经的革命老区?”我解释道,忽然就灵机一动,“熊熊哦,给你爹打电话,让他接咱俩过去不就得了?”
熊子路有些尴尬,讪讪道:“表舅啊,你不知道,俺爹前年跑到几十里外的一山沟搞了座小铁矿,以他那钻钱眼儿的性子,眼下铁定猫在矿上呢。要是等他赶到这儿,咱俩都能坐上驴车到家了。”
“那给你娘去电话啊,她不是有benz吗?”
熊子路更加尴尬,一张红脸涨得通红,埋怨我道:“表舅你又不是不清楚俺娘跟俺的关系,她才懒得大老远过来接我呢。”
我顿时反应过味儿来,立马火就上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声嚷道:“那个小贱人……骚瑞,熊熊……这样,你还是给她打电话,就告诉她,我甘露跟着你,到你家做客来了。”
一个电话过去,不到十分钟就驶来辆白色丰田汉兰达,想都不用想,就这种破地方,十有八九这车子是熊子路家的。神马品味,如今这时代,谁还买日本垃圾车!
果然,车子刷的一下停在我俩身前,下来一男一女,居然熊子路他爹也来了。他爹跟我记忆里变化不大,只是胖了也白了。他也是粗大骨架,虽然够不上熊的标准,但起码是只壮狒狒。怪不得伙食一改善,熊子路原本单薄的身材,那么轻易的膨胀起来,原来是有天生的DNA基因遗传。
只见这两口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我的手,齐声说道:“甘露来了啊,咋不提前说呢。早知道这样,俺们直接去云冈开车接你过来了。哎呀呀,这一路够辛苦的了吧……”
操了,就这亲热劲,我跟熊子路,究竟谁是他俩的儿子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我也想假装客套一番,可眼角一扫,正看见被冷落到一旁的熊子路,耷拉着脑袋,神情黯然。我一下子体会到了他的感受,是啊,熊子路上华大半年了,长达六个月的时间里,我都没见过他的爹娘给他打过电话,更别说见面了。如今,总算见了面,却被我喧宾夺主……可我本意不是这个样子的啊,还不是这俩人犯贱,而我脑门子上又顶着我那当组织部部长的爹地的光环!
我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心里这个酸楚,山西老陈醋啊!我一言不发,只是矜持的点点头,发火总得有个理由吧,咱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那两口子也没介意,只当我是旅途疲顿。熊子路他娘依然拉着我的手,往车上领。“甘露,咱们先回家,洗洗风尘再聊。”
而熊子路他爹则小跑着,来到副驾驶位置,拉开车门,微微笑着说:“小甘,来,坐大哥旁边。”
我拉着熊子路的手,径直来到后排,自行拉开车门,略略一笑:“我跟熊熊坐后面吧,后面宽敞。”说完,也不待两人答复,直接钻进车内。
熊子路的老家村庄叫做熊庄子,顾名思义,姓熊的人家占了一大半。这里农田少,不像华北平原,农户按照人头,每人都恨不得能分上几亩地。这里分土地却是以“分”为计量的,而且土壤不佳,多为盐碱地。三省交界,行政归属不清晰,各方都不乐意进行交通改造。没资源没交通,这种地盘想富裕起来才怪呢。
事实比想象中的更差劲,都什么年代了,熊庄子村里居然还有不少土坯房,难道连砖头都用不起?单薄的房子,低矮的院墙,大多数家里都养着不少鸡,满村子似乎弥漫着鸡粪气味。车子歪歪扭扭的行驶其中,还亏了是SUV车型,不然还真是不方便通行。坑坑洼洼的,让我这个中文系的才子当即忆起鲁迅的名言: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