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学校在操场上为他开了追悼会,全校的老师和学生都去了,只有我没去,我一个人蹲在我们的课室角落里哭了好久……”
八、九岁的事情,我还记得很清楚。
那是我第一次懂得死亡的真正涵意。
“我记得他曾经问过我——长大之后想做什么样的人,我告诉他,我想做像他一样的好老师,他听到之后很开心地笑了。”多年以后的今天说起这个,我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
他没有吭声,只是很安静地听我说着。
但是再说下去的话我怕我的眼泪会掉下来,所以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明天没什么事,我想去芦苇荡转一转,你去吗?”
村外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天接水,水连天,是个不错的去处,我每次得空了,都会划船去逛一圈,顺便捡几个野鸭蛋什么的。
他笑着点点头。
六
第二天。
一大早起床收拾好东西,然后跟大舅打了个招呼就跟胖子一块出门了。
往村外走了一小会,来到湖湾。
湖边翠绿色的芦苇长得密密麻麻,一望无际。晨风吹起,一片连着一片沙沙地响着,有如绿色的波浪在微微荡漾。
朝阳穿过远处的那片芦苇,透出些零零星星的橙色光芒,宛如宝石的光辉,灿烂耀眼。
我跳上小木船,把装着食物的篮子放好,抄起竹篙,然后回过身来向胖子招了招手。
胖子看着小船却皱起了眉头,拖拖拉拉的好一会才肯上来。
我心想:从他这两天表现出来的,应该是在受伤清醒之后,大概对湖泊河流还有一种潜意识里遗留下来的抗拒,但或许这样的过程中反而有可能起到一个刺激的作用,能让他回忆起一些东西。
他的份量不轻,一只脚刚踏上来,小船立马往下沉了一大截。
我笑了笑,让他坐到船中间,然后奋起全身的力气,才将小船撑离湖岸。
“你乐什么?”他见我对着他笑的样子有些古怪,便问。
“我想起曹冲称象的故事了,你没见你刚才一上来,船都几乎沉了吗?”我呵呵呵直笑。
“哦。”他看了看船舷的吃水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一段水面上,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盏一盏紫色的睡莲,小巧玲珑的叶子铺在水面,上边滚动着细小明亮的露珠,映着些许朝阳,折射出微微的金光。
不远处,一只“渔郎鸟”站在苇杆上,随着上下摆动的芦苇在轻轻晃悠着,侧着头看了我们一会,然后扑啦啦地飞进了芦苇荡深处。
清晨的湖泊有些微凉,除了芦苇荡里不时传来的几声鹌鹑叫声,就只有撑船时哗哗的水声,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和宁谧。
平静的水面倒映着澄蓝的天空,天接水,水连天。
当我们划过一大片睡莲与水草时,我忍不住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了又看,说:“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哎,你听过这几句话吗?”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去触摸一盏淡紫色的睡莲花苞。
“这是汉代乐府的一支小调。”我笑了笑,又撑起手中的竹篙,继续往前划:“写的正是我们面前这种景象。”
忽而想到这支小调大有恋人情趣,与当下的意境完全不同。紧接着又不禁好笑起来:我这是想哪去了?
扭头看了他一眼,他正在痴痴地不知道在想什么,样子有些专注,却又不时地皱眉。
“我们唱支歌吧。”我对他说。他抬起头来看看我,笑了笑,点头。
我清了清嗓门,还没唱,又先自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略觉诧异,一直看着我。
我笑着说:“我很少唱歌,所以现在想唱又觉得不好意思,呵呵呵呵……”
他也笑了,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对我说:“应该没关系吧,这儿又没别人。”
我当然知道没别人,你就是别人啊!
清清嗓子,我唱了起来:“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洪湖岸边,是呀么是家乡啊……”
大清早的在芦苇荡里扯嗓门的感觉真好,就像天地间都是属于自己的,爱怎么唱怎么唱,完全不用顾忌到会不会吓着芦苇荡里的飞禽走兽们。而且这一嗓唱出来之后,就兴致大发了,一边笑一边唱,管它有没有走音跑调,歌词错了也没关系,瞎编乱造地给补上就是了。
开始只是我一个人在唱,但后来胖子见我唱得这么开心,也跟着我的调调一块唱了起来。
清早船儿去呀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啊……
四处野鸭和菱藕
秋收满舨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啊……
洪湖水呀长呀么长又长啊
太阳一出闪呀么闪金光啊
共产党的恩情
比那东海深
渔民的光景
一年更比一年强啊……
***
唱完之后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望过来,在他脸上竟然有种焕发一新的感觉,一洗之前的呆滞和木讷。
我忽然发觉:这首歌很多句歌词我都记不清楚,但他却唱得朗朗上口,非常流畅,以至于到后边好像变成是我在跟着他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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