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茶送水招待他们的琐事自不用劳烦我,所以我只是在边上静静地观察这个自称是胖子家的女人。
她在不时地看着胖子,眼中依稀流露出来的,是一种脉脉的温情,而胖子则是不时地看看她,又瞄瞄我。
当市委书记说他打包票这个女人确实是胖子的妻子时,我们自然没再说什么。
陪他们前来的人当中,有一个五十来岁戴黑框眼镜的中年人,说是省里的脑科专家梁教授。
这个梁教授给胖子的头部做了简单的一些检查,问了几个问题,又向大舅询问了些关于胖子的情况,尤其是胖子梦游的一些场景和细节,然后坐到那个女人边上。
我一看这架势,估摸着可以籍此了解到胖子的病情了,于是装作找东西,蹲在他们旁边的小木橱前轻轻翻着屉子。
梁教授在小声地问那女人:胖子这次出事,是不是有很亲近的人去世了?
那女人皱着眉好一会,才轻轻摇了摇头。
是没有还是指不知道?她没说。
梁教授告诉她:失忆症通常是由外伤引起对大脑记忆区的损坏,是一种被动性质的遗忘病症;还有一种是选择性失忆,是患者对某段时期发生的某些事情,选择性地记得一些、遗忘一些,属于主动性质的自我选择性遗忘病症;而胖子目前的症状,应该是两者都有一些,但偏重于后者,并且带着一种自我强迫性质的遗忘。这种病症往往是因为某个最重要的亲人或爱人突然遭遇意外,然后给病人带来了精神上的强烈伤害,这个时候病人的大脑为了防止在正常状态下受到情感崩溃引发的伤害,往往会主动开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也就是强迫记忆区掩藏、遗忘该件事情或某个人。这种病的症状体现在当病人受到与这件事或人有关的话题、事情所刺激后,深度掩藏的记忆会在睡梦中由经由大脑皮层神经反映或释放出来,就像刚才他们说的午夜梦游,就是病症之一,而病人在清醒状态下,是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的。照目前他的症状来看,似乎兼而有之。
“那……应该怎么进行治疗?”她轻轻咬着下唇,神情有些恍惚。
梁教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种带强迫性质的选择性失忆病例在我国还不多见,所以治疗方案基本上是处于一种空白阶段,另外,最重要的是这种病的成因比较特殊,如果要让病人回忆起那些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恐怕病人会精神崩溃,所以,病人与患者家属往往都是选择只做外伤治疗而不作心理治疗……”听到这,她忍不住问:“那就任由他像现在这样,什么都记不得?”梁教授看着她,轻轻点头:“恐怕是的。”
***
又谈了一阵子,那女人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型纸包递给大舅,带着感激的神情微笑着表示:人由她带回去,而纸包里的一点钱则是作为对方收留及救治胖子的费用及感谢金。
如果不是她的语气极其诚恳谦和,大舅肯定会觉得被侮辱了。
大舅和外婆都明确表示:钱咱们是不会收的,而这段日子里边,胖子其实是被当作是家里的一份子,所以莫说胖子救过我大舅,便是没救过,也断不能接受这笔钱,再说了,上次县里奖励给胖子的那八百块钱,胖子也几乎全都交给了外婆。
这时胖子站了起来,把钱从妻子手里接过,然后拉着外婆的手,对她笑了笑:“三个月来,你们收留了我,给我治伤,给我饭吃,给我床睡,这些都是恩情,也是钱衡量不了、也换不来的,但终究是我对这个家庭的一番心意,如果你不收,你想想,我还有脸回去么?要不,我继续留下来给你做干儿子,在你们家做长工吧!”大伙都笑了,外婆看了看大舅、三舅,见他们都只是笑着,这才从胖子手里接过钱了。
三舅和三舅妈坐在一边,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终究没有开口。
他们要走了。
大舅从里屋取出胖子的几件物品,亲手交回给胖子,又拍拍胖子的肩膀:“胖兄弟,希望你早日康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以后得空了,就回来走走吧,咱家随时欢迎你们来作客的。”胖子看了看大舅和外婆,看了看拉着自己两边裤腿的小雄和小斌,又看了看一旁的我,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只有浓浓的无奈。
与君一别,不知何时方能重逢了……
“小敦,这个打火机送给你留作纪念吧。”胖子肉乎乎的手伸了过来。
他应该知道我不抽烟的……
我默然无语地接过那只dunhill打火机,看着他。
或许这就叫有缘无份吧……
又或许这就是各自的人生……
***
胖子终于走了。
当他的手从车窗中伸出来对我们挥别时,那一刻,我几乎想叫他留下。
我在村口痴痴伫立良久,直至车轮扬起的尘土湮息殆尽。
“回去吧。”大舅轻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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