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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外婆、大舅和姨妈他们在院子里闲聊。
我则醉眼朦胧地靠在榕树下的竹躺椅上,拿着把蒲扇独自看着漫天闪烁的星星。
胖子走过来,递给我一个已经掰好的青桔子。
我呆呆地看了他好久才接过来,后边他笑了:“这样看我干嘛呢?”
我笑了笑,不知道想说啥,只是觉得这样看着他的感觉其实挺好的,挺舒服。
“胖老弟,小敦他姨妈今晚不回去了,待会儿你俩睡一床吧。”大舅过来告诉胖子。
“嗯,我会照顾他的。”胖子笑着点点头。
我心里还有点清醒,听到这句话时,忍不住开心起来,默默地凝视着他那张胖胖的、很好看的侧脸。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十
迷迷糊糊中醒来,胖子正躺在身边打着鼾。
刚才好像还坐在榕树下乘凉的啊?怎么这会儿就在床上了?
回过神来,看着躺在身边的这个大胖子,忍不住笑了。
他睡得正香,表情看上去很轻松、很坦然,纯洁而无杂质,好像一点忧愁都没有的婴儿。重重的鼾声一阵一阵,肚皮也随着呼噜声一起一伏,很想伸手放上去抚摸一下,却终于还是没有这么做。
记得和大舅一块睡午觉时他也是打鼾的,这种时候会感觉很实在,就好像小时候母亲搂着自己睡觉一般,心里踏实。
农村的深夜安详、寂静,只听见窗外蛐蛐和青蛙在鸣唱,偶尔也会有哪家的狗轻轻地吠几声。
酒精的作用过去了,此刻反倒睡不着,眼睛闭了几回,却还是睁开了。
侧着身对着胖子,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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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所以无从梦起。
母亲只是告诉我:父亲个子大约有个一米七五,是个胖子,眼睛大而且有神,眉毛粗浓,很好看。我的样子有六、七分是随了他。
父亲性格大方豪爽,人也比较开朗外向,所以跟他要好的人不少。
村里人,包括村长都亲切地喊他老余。
那场洪水死了不少人,母亲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
当时的境况很惨,因为是在下半夜,又是连续几天的特大暴雨,几乎所有人都在睡梦当中。而当晚被安排值班做洵情警戒的人在听到洪水溃坝的恐怖声音时被吓呆了,等到回过神来再想敲锣向村里示警时,滔天的洪浪已经咆哮着冲向村子,瞬间将这块土地上的房屋人畜都吞噬了。很多人甚至来不及逃出房子,就被冲垮的房屋砖墙压死或淹埋在了水下。
一时哀嚎四起,人畜浮沉。
父亲打小水性就很好,他让母亲抱着我坐进家里的大水缸,然后拽拉着我们到了一片高地。
在安置好我们之后,父亲想赶回去救助其他的乡亲邻里。起初母亲不让他走,抱着他的腰哭着要他留下来。父亲声色俱厉地责备她不识大体,母亲才很不情愿地松手。
父亲回头安慰了她几句,返身走了。
夜色漆黑,暴雨倾盆,不时地有闪电划过浑黑的夜色。早已淋得透湿的母亲抱着我心惊胆战地守在那片高地上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才等到父亲的身影。
父亲抱着隔壁刘家的两个孩子,身后跟着正在大哭的刘子东媳妇,随后匆匆忙忙地又返回去救助其他人。
刘子东媳妇拉着两个孩子痛哭着告诉母亲:她男人已经没了。
母亲一边安慰他们母子三个,一边提心吊胆地为父亲担忧。
过了好久,父亲一脸倦容地拉着黄奶奶和老村长十岁的孙子回来了,后边还跟了四五个抱着孩子的男人。
稍微歇了一会之后,父亲和那几个男人找了三四块门板又要赶回去。
这回母亲不让了,她拉着父亲湿漉漉的胳膊一直哭。
她害怕:害怕这次父亲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这回没发火,只是转过身来抱了抱我们母子俩,柔声告诉她:村子里头还有好几个老人和孩子等着别人去救的。
父亲的坚持使得母亲再次松手了。
在父亲离开我们多年之后,母亲每次说到这里时仍然会忍不住失声痛哭,深深地悔恨和歉疚,责备自己当时没能硬下心肠来拉住父亲……
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听母亲提起这件事,但我从来都不怪她,因为我似乎能理解她的心情和感受。
其实母亲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她这一松手,让我再也没能见到亲生父亲一面。
但我真的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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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之后,乡里派人到下边受灾的几个村子里救援,发现这几个村子都几乎被夷为平地,湮埋在了深深的淤泥底下……
洪水退去之后的第七天,绝望的母亲抱着父亲的尸体号啕大哭。一直哭,一直哭,晕厥了好几次……
再往后,是大舅抱着我,陪着母亲回到了沧水河畔的外婆家。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
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胖子的面容,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凉凉的。
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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