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啊”地大叫起来,把其他六个人都吓醒了,惊慌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混乱中柱子从上铺跳下来,伸手去扳周秉昆的肩膀,发现他的身体正处于紧张中,僵硬地缩成一团。柱子双手抱着周秉昆的头,用力把他挪离了墙壁,看到周秉昆处于昏迷中,刚刚那一撞把头撞得流血了。
这一幕把大家都吓坏了,七嘴八舌地问柱子该怎么办,柱子一看这阵势必须得自己拿主意,紧张极了,说送医院吧,于是让其中一人去喊楼管开门,另外两人去通知辅导员,剩下的人齐心合力把周秉昆抬到桌子上穿衣服。周秉昆昏迷中不知怎么把内裤蹬掉在大腿上,像个胖婴儿似的光着屁股,整个身体的秘密袒露在众人面前,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的内裤拉上去,又帮他穿短裤。柱子想起周秉昆说过他发病的时候有可能把舌头咬断,懊悔地在心里埋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拿着手电筒扒开周秉昆的嘴看了,还好舌头没事。
没有人能完全扳开周秉昆的胳膊,无论如何穿不了上衣,最后放弃了,说穿个短裤就可以了,待会儿在身上盖个毛毯。时间很急,柱子在桌子边微微弯了身子,说来吧把周秉昆扶到我背上,他用力背起小山似的周秉昆,快速穿过走廊,“噔噔噔”地下楼,其他人跟在后边伸手扶着,在宿舍楼门口从目瞪口呆的楼管身旁匆匆经过。楼管在后边大喊:“去职工医院,最近了。”
可是刚刚出校门周秉昆就醒了。柱子感觉到背上的周秉昆好像恢复了知觉,急忙对身后的几个人道:“别推了别推了,周秉昆醒了。”然后周秉昆睁开眼睛,看到自己不在寝室,觉得奇怪,迷茫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半夜三更的,把我背到大街上干吗?”
大家松了一口气,柱子弯下身子把周秉昆放下来,累得气喘。周秉昆还在问:“王玉柱,你干吗背着我?怎么回事呀?”有人埋怨他:“你还问我们,你刚刚没有了知觉,快把我们吓死了。”
柱子问周秉昆:“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到身体不舒服?”
“有啊,我头疼。”周秉昆胆怯地用手去摸头上的伤口,突然神色一变,又喊起来,“我的鞋呢,你们没有把我的鞋拿出来。”
有人问:“现在周秉昆醒了,还要不要去医院?”大家看着柱子,柱子问周秉昆:“你说呢?你的身体你最了解。”周秉昆说:“不用去了,没事儿。”但是往回走的时候遇到了匆匆赶来的辅导员,女辅导员命令道:“就算醒了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王玉柱,你陪着周秉昆和我一起去医院,其他人回去睡觉。”
到了医院,趁医生询问周秉昆病情的时候,辅导员出去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对周秉昆说:“我给你家里打了个电话,你妈妈正在赶过来。”
周秉昆母亲的模样让人想到柱子娘,因为她们两人都让人明白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长得胖,区别在于柱子娘更胜一筹,柱子娘高高壮壮的像大山,周秉昆母亲矮矮胖胖的像小山。但柱子娘是木讷的,令人畏惧,而周秉昆母亲是活泼的,让人愉快。柱子原以为周秉昆母亲会哭哭啼啼地走进来,却听到一个毫无忧郁之色的声音在门口高声地喊:“周秉昆,你又没按时吃药。”柱子转头一看,看到周秉昆的母亲正风风火火地走进门,穿了一件粉色的短袖衬衫。
周秉昆母亲昂扬的声调一下子冲破了医院值班室里压抑的气氛,似乎空气中突然有了生机,凌晨4点的困倦被一扫而光。
周秉昆大声回应道:“我吃药了。”
“你不用犟嘴,不好好吃药,就会被病折磨,反正是疼在你自己的身上。”
“一点儿都不疼。”
“不疼?”周秉昆母亲走过来按了一下周秉昆头上的伤疤,“这样还不疼么?”
周秉昆“哎哟”一声喊起来,大声道:“这是被你摸疼的,和病没有关系。”
周秉昆母亲转身对柱子笑了一下,对他说:“瞧瞧我这个儿子,身体哪儿都虚,就是嘴巴硬,天天和我吵。”
周秉昆大声说:“妈,这就是王玉柱。”
“知道了,你们学校里跑得最快的人。”
周秉昆母亲挨着柱子坐下来,不那么大声了,笑着对柱子道:“我一进来就猜到你是王玉柱了,周秉昆每次回到家都要和我讲你的事情。周秉昆有你这个朋友,也让我很放心,学生时代的友谊是最珍贵的,你们俩都要珍惜呀。”
这几句话让柱子心里暖洋洋的,由衷地对周秉昆母亲说:“是啊,周秉昆是我最好的朋友。”
接下来的时间,周秉昆和他的母亲一直在争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是争吵,而是逗趣。柱子很羡慕这种母子之间心无芥蒂的交流,有时候也羡慕周秉昆和他母亲的性格,开开心心大大咧咧的。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性格过于沉郁,或许会成长为一种悲剧。他想如果远在西北湾子村的自己的家,如果家里也有一个像周秉昆母亲这样的人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