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妈妈之所以娇惯我,不要求我做什么,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身体有病。”
“哦。”柱子问,“你有什么病?”
“癫痫。”
“什么?”
“羊癫疯。”
柱子还是不明白。周秉昆说:
“其实我也不明白,因为发病时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有一天我在你面前发病了,你就会什么都知道了。”
柱子怔怔地扭头望着周秉昆,拿不准他说这话是不是真的。
周秉昆继续说:“要是我发病了,你得救我。我妈妈说,如果当时没有人照顾,我有可能会把舌头咬断。”
柱子愣了半天,紧张地点了头,喃喃地说:“好的。”
可是看到周秉昆又笑了,柱子怒道:“又在骗我是不是?你这家伙,再骗人也不能说自己有病呀。”
“我没有骗你,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周秉昆又伤感起来,身子一转斜靠在柱子身上,问:“你说,我够不够倒霉?”
运动会那两天,柱子报的项目不多,没有像初中运动会那样在操场上引起轰动,但是身体上的胜利依然让他收获了许多自信。他依然穿着王芃泽给他的红色的背心短裤,报了两个项目,毫无悬念地跑出了两个第一。这一次王芃泽因为离得远,不能赶过来看,但是主席台上有着另一双让柱子无比珍视的目光,那就是沙老师。
运动会期间的主席台等于是个工作台,沙老师每天坐在那里,左手拿着毛笔,用整齐的小楷把每个获奖学生的名字写在奖状上,摊开在桌子上晾干,再被团委的老师和学生在每一场比赛结束时在主席台上发出去。周秉昆告诉柱子,说沙老师每次运动会都被安排做这些事,因为他又能写,又会画,又没有家庭,而其他老师运动会期间基本上都请假回家了。
10000米仍是运动会的高潮,柱子仍是高潮中的焦点,他一遍又一遍地跑过主席台,对操场周围的加油喝彩声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于主席台上的沙老师。看到头发花白的沙老师沉默地坐在团委的学生干部中间,柱子心里一阵难受,他觉得这是令人哀伤的一幕,他认为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应该跨过去的距离,每个年龄都该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坚持留下来的人,总有一天不得不承受孤独的滋味。
柱子轻轻松松地在跑道上把其他人抛下好几圈,他看到周秉昆在场外大呼小叫,对他喊这是最后一圈。最后一次跑过主席台时,柱子笑着向沙老师挥手,沙老师早就看到他了,急忙站起来,郑重地扬起左手向他挥动。
这天晚上周秉昆兴奋过度,举着柱子得来的奖状在宿舍楼里四处炫耀,回来后要把100米跑的奖状贴在自己下铺的墙上,对柱子说你只把10000米跑的奖状贴在你的床头就行了,因为你的两个第一我也有功劳。柱子笑着说待会儿楼管就要上来骂你了,他不让往墙上贴东西,早就规定了。
周秉昆似乎又变得像以前一样爱说爱闹,趴在柱子床头一直絮絮叨叨说到熄灯。熄灯后柱子劝他睡觉,周秉昆在下铺躺了一会儿,听到寝室里的鼾声此起彼伏,又小声地喊:“王玉柱。”
柱子翻过身,探头下去问:“什么事?”
周秉昆问:“睡不着怎么办?”
“不知道。”柱子说,“我也睡不着。”
周秉昆坐起来,又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趴在柱子的床头轻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办。”
柱子道:“你说。”
周秉昆笑着凑近柱子的耳边,把热热的气息吹到柱子的耳朵里。
“用手。”
柱子没有明白过来,迷惑地低声问:“什么?”
周秉昆低声惊讶地说:“啊,你连这都不会?”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悄声道:“要不要我教你。”说完就开玩笑地把手伸向了柱子的大腿根部。
柱子一下子明白了,他从没有这样的习惯,顿时面红耳赤,挡开周秉昆的手,随手拿起床上的一本书,结结实实地打在周秉昆的头上。周秉昆低低地“哎哟”一声,然后嘿嘿笑着消失到床下。
刚刚周秉昆那只胖手出其不意地伸过来,柱子没有防备,被摸到了,在那一瞬间感到酥痒难耐。等周秉昆消失后,柱子带着笑意翻过身去,突然想起了去年在老鹰峡的那个夏天的夜里,王芃泽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给他讲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生理知识。他的第一次,是种令人难以忘怀、又不愿忘怀的滑稽,因为用的不是自己的手,而居然是王芃泽温暖厚实的大手。这一回忆让他再也睡不着了,开始无休无止地想念王芃泽,手不自觉地向下摸去。
6
迷迷糊糊中柱子觉得床晃动了一下,同时还有一种声音,像是闷头撞在了墙上,“咚”地一声。他睁开眼,心想这应该不是梦中的错觉吧,那一下床晃动的幅度很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趴在床沿,在黑暗中探头下去小声喊:“周秉昆。”没有回应,他又喊了一遍,摸索到枕头边的手电往下照,看到周秉昆的大胖身子缩在床的最里边,明显地抖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