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芃泽强行抱着王小川,让理发师傅给他理发,王小川极度不愿意,大声哭闹,从开始哭到结束。
柱子看王小川哭得可怜兮兮的,忍不住问道:“叔,你怎么不自己给小川理发呢?你是他爸爸,他应该不会哭闹得这么厉害。”
“不行啊。”王芃泽流着汗看了一下柱子,笑道,“我理得不好看。”
“怎么会呢?你理得挺好看的,谁说你理得不好看。”
柱子这句话并非在问,但是王芃泽一边哄小川一边听,没有意识到,随口回答:“小川他妈妈呀。”
理完发又去洗澡。王芃泽快速脱了衣服,然后赤裸着身体抱着王小川给他脱小衣服。王芃泽心无杂念,但是柱子看着眼前这个骨架高大匀称、肌肉饱满舒展的赤裸裸的男人躯体,忍不住脸红心跳。王芃泽看到柱子慢吞吞地还没脱完衣服,就催促了一次,但突然有所顾虑起来,对柱子笑道:“你这么拘谨,让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说着用拿毛巾香皂的手不自然地遮住下体,对柱子做了个鬼脸。柱子一笑,紧张感就消失了。
公共澡堂的浴池大得可以游泳,王芃泽用大手托着王小川,让他在水面上游过来游过去,中间脚下打滑,手抖了一下,王小川受到惊吓,就哭了一声,然后大喊大叫,吸引得浴室里的目光全都看过来。
柱子环顾那些目光,没来由地,他认为其中一些目光并不是在看王小川,而是在看王芃泽。他发现王芃泽的身体是这里最好看的,不只是因为高大,也不只是因为发福,因为与王芃泽年龄相似、体型相似的人有好几个,却没有让他觉得好看;或许是因为王芃泽的中年气质中有种恰到好处的孩子气,或许是因为王芃泽的神情中有种无人模仿得到的亲切和理智,不,这都不准确,王芃泽的吸引力来自于身体与性格的完美映衬,你感觉得到,却无法详尽描述,因为你一旦将它分解,就同时将它破坏了。
柱子还在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到王芃泽坐到了身后,对他说:“柱子你坐好,我给你搓背。”王芃泽坐到柱子身后,一只大脚干干净净地伸在柱子旁边,他一手扶着柱子的肩膀,一手拿毛巾认真地在柱子背上从上往下地抹,每用力一下,柱子都能看到王芃泽的大脚晃动一下。柱子想象着坐在自己身后的王芃泽赤裸的身体,不禁又想笑,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周末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汇报什么事情,而是为了像这样去接近王芃泽的身体。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芃泽对柱子说:“吃完午饭你就回学校吧。”柱子回答:“好。”老太太听了,觉得王芃泽这样说话太不礼貌,就回应道:“柱子半个月才回来一次,这么快回去干吗?”王芃泽笑着劝老太太:“柱子是大人了,又不是外人,用不着像对待客人一样说话。在这儿待着也没有事做,只会耗时间,让他早点儿回去,还可以做点儿学校里的事。”
柱子笑着说:“是呀。”实际上他倒不在意这个道理是否正确,他只是乐意被王芃泽像对待家里人一样去安排,王芃泽安排他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饭后王芃泽骑车送柱子去车站等车,骑车穿过熟悉的小巷的时候,他问柱子:“看来你真是个大人了,这次回来变得更深沉了,是不是有很多秘密都不愿跟我说了?”
“既然是秘密,当然不能说了。”柱子道,“再说我回来又不是把倾诉秘密当成目的。”
“哦。”王芃泽在自行车上回了一下头,笑问,“难道你回来还有目的?”
“有啊。”
“说来听听。”
柱子想把话说得巧妙一点儿,就笑道:“我回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人把我当干儿子一样赶走。”
王芃泽立刻停了自行车,转过身来瞪着柱子严肃地问:“瞎说,你觉得我是在赶你么?”
柱子明白自己说了一句蠢话,没有玩笑效果,还惹恼了王芃泽,急忙解释道:“我这句话的重点是‘当干儿子’,而不是‘赶走’,你没有抓住重点。”
王芃泽不相信这个解释,不高兴地说:“你是无意中说出了真实想法,你认为我是在赶你走。而我的想法只是让你多点儿时间去做别的事情,你不应该只活动在学校和家里这两个地方。”
柱子争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你自己多心,你刚刚还说这样更像一家人,而实际上你很在意和我说话的方式,你自己首先就放不开,干儿子毕竟不是儿子。”
两人都生气了,僵持了半天,眼看着远处的行人就要走过来了。王芃泽问:“那你现在还走不走?”柱子说:“走。”
于是王芃泽又骑上自行车,带着柱子穿过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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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和周秉昆说话越来越少,但彼此都觉得距离反而越来越近了,消解了原有的那层顾虑之后,朋友之间的交流有时可以无须话语,有一种牵系会自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