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工作人员看了王芃泽的工作证,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还给他。王芃泽这才顾得上转过身来,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擦额头的汗,一边看柱子,突然愣了一下,看到柱子的半边脸肿得老高,顿时火了,又转过身去,对两个工作人员吼道:
“都被打成这样了,你们看到没有!我送孩子来这儿是学习的,你们机电学校到底是不是个学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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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检查了柱子的半边脸,用手按了一下,柱子忍着疼,匆忙抓住了他的手。王芃泽怒气冲冲的,连呼出来的气息似乎都带着火药味儿,义正辞严地质问工作人员:“胳膊脱臼是伤,脸被打肿就不是伤么?事情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这孩子的脸上连药水都没有擦过,你们的校医在哪儿?”
政教处的两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又一起望向辅导员。辅导员惶恐地向王芃泽解释道:“是我疏忽了,我刚毕业,处理这事情没有经验,我现在就带王玉柱去医务室。”说着就要扶柱子站起来。柱子说:“老师,我没事,我不用扶。”辅导员的手缩了回去,但是王芃泽的大手立刻伸了过来,推着柱子往外走。
校医认为柱子的伤没有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王芃泽要求擦点儿红花油,但是医务室没有红花油,就涂了点儿红药水,这一来柱子的脸看上去红红的一层,更显狼狈了。
事情处理得雷声大雨点小,两个男生被警告处分,柱子只受了一点儿批评教育,政教处的人告诫他说:你帮忙维护课堂秩序可以,但是要采取合适的方式,打人是会受到惩罚的。王芃泽带柱子去外面的饭馆吃晚饭的时候,柱子忍不住反驳道:“就那两个对老师毫不尊重的人,除了打架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合适的方式。”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不干脆把人打死呢?”
“那我成什么人了。”柱子辩解道,“我都没想到他那么容易脱臼,当时把我吓坏了。”
王芃泽点了个东坡肘子,把带皮的肉全拨到柱子的碗里,说多吃点儿猪皮吧,对你的皮肤有好处。柱子疑惑地问不是吧,那可是猪的皮呀。王芃泽说猪的皮怎么了,猪的皮也比你现在的脸皮好看。柱子意识到王芃泽还在生气,就不说话了,低头吃饭。王芃泽喝了点儿稀饭,停下筷子,呆呆地看柱子吃。过了一会儿,用手碰了碰柱子肿起的半边脸,轻声问:“还疼不疼?”
柱子摇摇头,倔强地说道:“我今天如果不还手,就只能被人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又问道:“叔,怎么你觉得打个架这么严重?你从来没有打过架么?”
“我打架?”王芃泽苦笑道,“我以前倒是经常被人打,那些年,都快被打傻了。你没有经历过,不会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羞辱。”
柱子的思维被王芃泽的这句话冲撞得一片空白,紧张地问:“有人打你?他们……用什么方式打你?”
“你能想到什么方式,他们就能想到什么方式。”
柱子试探着问:“有没有把你吊起来打?”
王芃泽点点头。
柱子又问:“有没有用鞭子打?”
王芃泽又点点头。
柱子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涌,接着问:“有没有踢你下身?”
王芃泽点点头,烦躁地挥了一下手,道:“好了不要再问了。”
可是柱子无法停止追问,他无法想象王芃泽居然有这么悲惨的过去,眼前这个高大、正直而又随和的人,曾经狼狈地忍受过那么多的拳打脚踢。
他又问:“打你的那些人,他们都还活着么?”
“活着呢。”王芃泽笑道,“干吗,你要去替我报仇?”
“我只是想知道,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你想知道么?”王芃泽叹了口气,凑近柱子,“那我告诉你。你不是在我的办公室里见过孟主任么,他就是其中一个。”
柱子的气愤与惊讶在脸上同时冻结,怎么都想不通了,“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做同事?”
“事情都过去了,还能怎么样?那时候人们的脑子里都缺根筋。我挨打的次数算是很少了,而且年轻力壮的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那些年纪大点儿的知识分子,很多都没有熬过来。”
说到这里王芃泽想起了父亲,心里难过,低下头不说了。柱子难受得眼泪在眼角里闪动,继续问王芃泽:“政教处的人不是说打人是会受到惩罚的么?为什么这种坏人没有受到惩罚?”
“有啊。”王芃泽说,“那个孟主任,他其实很怕我报复他,我根本没有报复的意思,但是他一直都在担心,这就是惩罚呀。”
“这根本就不是。”柱子恨恨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难道你想让我去伺机报仇?那我这辈子就不用做其他事情了,因为要报复的人太多了,单单仇恨这种情绪就能把我压垮。”
柱子气愤不止,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的黄昏的街道,不看王芃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