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爹迟疑地问:“那你们的伙食费……”
王芃泽道:“没关系,这和伙食费无关,是我自己的钱。那几个年轻人都能吃肉,就当是买来送给他们的吧。”
王芃泽摸了摸柱子的头,笑道:“今天累坏了吧,柱子。”
柱子转过脸去望着黑黑的夜色,热泪涌得满脸都是。
5
柱子家在村子的最西边,是湾子村最偏僻的地方,只有几户人家。这边的村民一出门必往西走,放羊、挑水、下地、出门,都是走的村西的小路。科考队来了之后,住在柱子家的西隔壁那个荒废了许多年的空院子,之前队长找了几个人修修补补,看上去依然破败。
一连好几天,柱子都怕见到科考队的人,可是每次赶着羊群来去时都要经过隔壁院子的大门。于是出门的时候总会有意识地站在院门口观察一下,确保外面没人,才赶着羊群匆匆经过。
只是经过隔壁院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所院子里,尽管是匆匆一瞥,却已将院子里的内容尽收眼底。
原本又脏又乱又破的院子,因为5个城里来的男人的入住,立刻变得容光焕发了。
每天早上,老赵都要挥着大扫帚把院子扫一遍。然后其他人都起床了,洗脸刷牙,用水将地面泼得湿漉漉的,却也倍显清爽。
屋子里太暗了,大家吃饭和开会都在院子里。开始的几天里,王芃泽天天和大刘、小刘、小彭讨论问题,围着一张地图拿笔指来指去。吃过午饭后王芃泽就带领三个年轻人去挑水,挑两担或三担,如果洗衣服就挑得更多。几个人似乎都很爱洗衣服,院子里系了根绳子,总是搭着洗干净的衣服,在乡村清爽的风中飘来荡去。
第三天老赵开始做腊肉,把整块的羊肉砍成一条一条的,用盐巴腌了,挂在晾衣服的绳子上晾干,晚上收回去,早上再挂出来。第四天大刘砍了许多柏树的枝条,点着了熏腊肉,熏得空气中都是香味儿。
柱子都看到了。
这一切,也都落在柱子娘的眼中。柱子娘不用在经过隔壁院门的时候偷偷张望,她比院子的西墙高了整整一头,只要走过去,就可以细细打量隔壁的所有人。
有一天早上,小彭蹲在东墙下刷牙,顺便把刷牙水吐在树根上。他不经意地一抬头,突然看到了柱子娘,顿时惊讶极了,差点儿把牙膏沫咽到肚子里去。这之后他连上厕所都感到不安全,脱了裤子后立刻警惕地望着墙头。还好柱子娘并没有窥阴的爱好,她只是不觉得这是个违背道德的事情,只要想看,她就走过去看。她双手背在身后,沿着西墙走过来,走过去,像是一个踌躇满志的人正在观望祖国大好的河山。
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情况。吃饭的时候小刘忍不住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呀。”
小彭说:“你聪明,你想吧。”
小刘道:“我明天洗个内裤,就挂在那个地方,我就不相信她……”
小刘看了一眼王芃泽,赶紧停住不说了,因为王芃泽已经黑了脸,目光严厉地瞪着他。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吱声了,匆匆吃完了饭。
开会的时候他们频频提到“老鹰峡”这个地名,中午王芃泽去找湾子村的队长,临近黄昏的时候队长来了,一进到院子就大声道:
“去过老鹰峡的人,我给你们找来了。”
他往身后一指,一个黑瘦干瘪的老头儿,噙着旱烟袋,带着似乎极不情愿的表情跟了进来。
坐下后,曹老头儿不停地抽旱烟,过了一会儿道:
“老鹰峡,说实话我是不愿去的。”
王芃泽问他:“为什么呀?”
“太危险,太累,去一次能耽误好多天干不了地里的活儿。你说谁愿意去呀。”
王芃泽:“这是为国家做事,可以领取一定补助的。”
曹老头儿问:“补助多少?”
王芃泽说了一个数目。曹老头儿冷笑一声,吸了几口旱烟,道:“这可是去老鹰峡呀。你说的这点儿钱,连五里坡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去。”
队长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地大声问:“你说吧,多少钱你愿意去?”
听到曹老头儿说出的数目,连队长的脸都变黑了。
“这可是为国家做贡献,曹老头儿你可别趁火打劫呀!”
曹老头儿忽地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一边不客气地回应道:“我还不愿意去呢,这可是你请我来的!”
王芃泽急忙拉住曹老头儿重新坐下,解释道:“刚刚你说的数目确实有点儿多了,我们拿不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现在比较急,打算这两天就出发,我们先按照刚刚我说的那个数目,回来后我打个报告,再帮你向上边申请一部分额外的补助。”
曹老头儿问:“那能有多少啊?”
王芃泽摇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说不准呀。”
曹老头儿闷头抽旱烟,过了一会儿又道:“说真的,我实在是不愿意去,但是这十乡八店的还就我一个人以前打猎时去过老鹰峡,别的人你还真找不来。老鹰峡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我要的一点儿都不多。我们庄稼人都是实在人,你再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