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觉得他的生活可能就这么延续下去了。暑假的时候他还是卖冰棍儿,还是每天去给王小川送雪糕。王芃泽似乎有意在柱子面前避免某些事情的发生,再也没有带柱子去公共浴池洗过澡。他要柱子抽出一天时间不要卖冰棍儿了,跟着他去栖霞山,柱子满怀希望地去了,却发现这是个家庭活动,姚敏和姚瑞也在。姚敏和姚瑞总是姐妹俩在一起走路和说话,把王芃泽和王小川抛在一边。柱子直接问王芃泽你带我出来是不是因为姚敏和姚瑞都不理睬你,王芃泽只笑不回答。柱子望着王芃泽的模样也笑了,他并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什么遗憾,只要能和王芃泽在一起,才不管它什么原因呢。
暑假之后周秉昆的妈妈又给柱子和周秉昆找到了周末的工作,这次是看守乒乓球馆。柱子又喊王芃泽周末过来。乒乓球馆里人多,但是柱子嘱咐了周秉昆,两人总能留出两个台子,一个给姚敏和姚瑞,一个给王芃泽。姚敏和姚瑞仍是在上午10点之后出去逛街。王芃泽不去,他的乒乓球打得很好,稳稳地占据了台子,兴致勃勃地扫平了诸多挑战者,汗流浃背地玩到中午还精神百倍,脱了衬衣,只穿背心。王小川在旁边兴奋地大喊大叫为爸爸加油,柱子在远处微笑地望着。
有时候为了工作方便,柱子和周秉昆会住在乒乓球馆的值班室里,晚上一关上门,两人就上床抱在一起。柱子窃喜自己有些不可告人的成就感,因为发现他自己某些本领越来越强,他只需掌控周秉昆的一只手,就能让周秉昆浑身酥痒,激动得喊出来。
有一天晚上周秉昆突然问柱子:“王玉柱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你叔?”柱子吓了一跳,掩饰性地问:“你在说什么?”周秉昆说:“你慌什么,喜欢你叔也不奇怪呀,长那么帅。我早就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我可是个聪明人。”柱子怒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可老是在我面前做不聪明的事儿。你再说一次我就揍你。”
周秉昆眼光直直地望着柱子,不识时务地又说:“你就是喜欢你叔。”柱子扬手“啪”一下打在周秉昆的脑袋上,喝斥道:“你敢再说。”周秉昆嘿嘿地笑了起来。柱子突然明白了,无奈地转身去做别的事,丢下一句:“真拿你这种人没办法。”
冬天的时候王芃泽又戴上了棉帽子,到春天了觉得冷不敢轻易卸掉,就换了一顶薄薄的军帽。哪知春天开学后南京的几所中专开始邀请研究所的知识分子们去搞讲座,高大英俊的王芃泽自然成了地质科的不二人选。王芃泽很担心自己的形象,问柱子说我戴着帽子是不是很傻,柱子说不是啊,你戴帽子看起来更帅了,说着还把王芃泽推到镜子前让他自己看。
柱子说的是心里话。王芃泽所在的研究所与军队有关联,属于半军事化性质,发放的帽子衣服都是军装。王芃泽穿上这些衣服就像是黑白革命电影里的那些男主角,浓眉大眼国字脸。王芃泽望着镜中的自己整理了一下帽子,缩了缩微微凸出的小腹,皱了眉头,柱子在旁边幸福地笑着,他觉得王芃泽比电影里的那些男主角还要帅,因为王芃泽不只是长得帅,还多了一种知识分子的气质。
凡是有王芃泽的演讲,不管在哪个学校,柱子都和周秉昆赶过去从头看到尾。周秉昆时不时地扭头看柱子,柱子一直微笑地盯着台上的王芃泽,王芃泽举手投足间精神抖擞,滔滔不绝的口才展开来,似乎每句话都风趣幽默。王芃泽的演讲惹得师生一片欢呼时,周秉昆指着柱子对其他人大声介绍:“王芃泽是我同学的叔叔。”柱子望着周秉昆受了委屈似的脸,强硬地低声对他说:“你要是不喜欢看,就不要跟来了。”
最后一场演讲之前王芃泽感冒了,虽然在台上依然讲得意气风发,可是讲台下的柱子渐渐察觉到一种凄苦,他有一种感觉,他觉得王芃泽意气风发的年龄实际上已经完结了,那些光鲜的魅力只在表面,走下讲台后首先要面对的,是自己并不风光的、生病的身体。
演讲结束后王芃泽走下讲台,柱子等在那里,立刻帮他把棉大衣披在身上。王芃泽来不及和柱子说话,先去向校长道别,谢绝了吃饭的邀请,说身体不舒服要赶回家,校长说我让学校的司机送你回去吧,王芃泽不愿麻烦别人,也谢绝了。柱子跟着王芃泽走出大会堂,王芃泽说:“柱子,你也回去吧。”柱子说:“不行,我得送你回去。”然后回头对周秉昆说:“周秉昆,你先回去吧。”周秉昆不高兴地回答说:“好吧。”
春末的时候,柱子终于把他和王芃泽的故事断断续续地向沙老师讲完了,他又回忆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遗漏了,就问沙老师:“沙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