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王芃泽说:“叔,我们晚上住这个酒店,就在这个餐厅的上边,我不用开车。我也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喝酒了,我要和佳卉大喝一场。”
他心想林佳卉是个极有心机的人,刚刚突然提出要和他拼酒,一定有原因。果然,林佳卉说:“好,我也很久没有棋逢对手了,我们换张桌子拼个不醉不归。”
于是他和林佳卉站起来要坐到不远处的空位置上,小煜一直闹嚷着想去玩酒店门口的充气儿童乐园,钟大志牵着她的小手去了,饭桌上只剩下了王芃泽和林慧珍。王玉柱笑着对王芃泽说:“叔,现在就剩你陪着林阿姨了,你那么能说会道,可别让林阿姨闷着呀。”
看到王玉柱和林佳卉离远了,林慧珍向王芃泽笑道:“孩子们是想让我们俩单独说说话呢,你最能说会道了,你先说吧。”王芃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慧珍,我真的有好多话对你说。”
于是他讲起老太太去世后的那些日子,那时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父亲和母亲的一个重要的区别,失去母亲的痛苦,不是失去父亲的痛苦能够比拟的,似乎生命的源头突然间枯竭了,就算身边有再多的人,就算你年纪再大,你也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他对林慧珍说:“那时我想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不能完全懂得你的痛苦,我并不了解你。”
林慧珍一直微笑,可是眼角溢出了泪水。他慌忙地帮她拿纸巾。她笑着解释说:“我不是想起了我妈妈才流泪,我都快记不起她的模样了,我是因为你对我说这些话,才激动。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对我说,我们都不年轻了。看起来我们两人都像老人似的,别人50多岁了并不显年龄的痕迹,怎么我们两个偏偏老得这么快呀?”
王芃泽安慰她说:“你不算老。”
“我老了。”林慧珍伤感地笑,“我的心老了。你不用安慰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其实不老的反而是你,你是男人嘛,年龄只会让你更有魅力。”
他们谈起现在的生活状况,林慧珍说:“以前我只管闷头往前冲,对现实中的一切都不看在眼里,可是走着走着迷茫了,发觉自己这一生要的东西其实很模糊。现在至少有个人在身边,回到家里需要照顾他,有事可做了,反而比以前好多了。生活就该是这样的,我们必须为别人而活,幻想着为自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你变化太大了。”王芃泽说,“这次看到你,我发觉你不再是以前的林慧珍。”
林慧珍望着王芃泽的眼睛,难过地说:“可你还是以前的王芃泽,你还没有醒过来。”
“哦。”王芃泽激动起来,眼角也湿了,“是啊。”
他用手擦眼睛,林慧珍低声地劝:“芃泽,看到你这样,我会自责的。其实你的情况并不坏。你别笑我世俗啊,你现在有钱能让自己生活得好,就该多回头看看身边的亲人,不要再被过去给困住了。”
“是啊。”王芃泽止住流泪的冲动,有些尴尬地向林慧珍解释,“我也并不是个只懂得回忆的人。”
想了想,又忍不住要流泪,认真地对林慧珍说:“我还有柱子,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林慧珍表情复杂,发愣了一会儿,释然地笑了。
林佳卉果然很能喝酒,王玉柱和她拼到最后,两个人都醉醺醺的。王玉柱一边喝酒一边频频地回头看王芃泽和林慧珍,有时候看到王芃泽似乎流泪了,有时候看到林慧珍的手放在桌子上,握着王芃泽的手,两个人喁喁低语。
王玉柱心里难过,喝酒喝得也有了胆量,就直接问林佳卉:“你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你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可是你爸爸瘫痪了,你觉得你妈妈幸福么?”
林佳卉说:“我觉得我妈妈应该是幸福的。”
王玉柱问:“可是你也知道你妈妈年轻时候喜欢的是我叔。”
“可是她却嫁给了我爸爸。”林佳卉毫不避讳地说,“你别以为喜欢谁、爱上谁有多了不起,那不过是一种欲望,肯付出、肯承担责任的人才是能长久的人,在一起了才有幸福的可能。”
晚饭结束的时候,王玉柱扶着王芃泽站在酒店的门口,王芃泽拄着双拐,双眼有些浮肿,两人在城市的夜色里目送林慧珍一家人离开。钟大志已经把车开到酒店门外了,林慧珍还在和王芃泽依依不舍地告别,临走前拉着王芃泽的大手,笑着说:“谢谢你啊芃泽,红包,我收下了。”林佳卉仔细打量了王芃泽和王玉柱的着装,笑着对王芃泽说:“王叔,你们真有钱呀,这两身西服至少得四五万吧?”
王玉柱赶紧向林佳卉使眼色,但是慢了一步,心里惴惴的,心想这下糟了。林佳卉明白自己说漏了嘴,扶着林慧珍匆匆告辞了。王芃泽并没有发火,木然地站着,望到那辆车走远得看不见了,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塞给王玉柱,拄着双拐向酒店里慢慢地走。王玉柱看到王芃泽还给自己的还是那张五万元的支票,急忙追上王芃泽,扶着他一边走一边疑惑地问:“怎么支票还在你手里?我明明听到林阿姨说收下红包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