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柱笑道:“是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王芃泽用力地摇轮椅,要从传送带上下去。王玉柱握紧轮椅不让他动,着急地问:“叔,你要做什么?危险。”王芃泽不说话,用力地摇,力气大得恨不得把手柄给摇断。王玉柱不敢在传送带上多做争执,拉紧轮椅,按紧王芃泽,看到前边有出口了,急忙推着轮椅从那里下了传送带。王芃泽一直往前摇轮椅,远远地躲开王玉柱,却又无处可去,离得远了,就停下来。
王玉柱跟在后边,说:“叔,你不用怕。”他看见王芃泽又慢慢摇着轮椅去到一个落地窗前,也跟过去,说:“我知道你心里想见林慧珍,也知道你不敢去见她的原因。”他从背后扶着王芃泽的肩膀,轻轻揉捏,感觉到情绪小了,就把轮椅转过来,望着王芃泽不快乐的表情,说:“林阿姨的情况也不好,你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生活的么?”
“她怎么了?”王芃泽抬起头来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几年我和林阿姨有联系,我的左胳膊又出过一次问题,我没有办法,只好找她救我。”王玉柱淡淡地笑着讲述这些伤心事,“至于林阿姨怎么了,你看了就会明白。”
王玉柱在北京有熟人,事先打电话借了一辆车,出了机场,看到有人在向这里招手。王玉柱在王芃泽的视野中跑过去拿钥匙,是一辆蓝色的跑车,又跑回来挥着钥匙笑问:“叔,这辆车好看不好看?”王芃泽拉住王玉柱,问:“你为什么又做了一次手术,你的胳膊怎么了?”
“累的。”王玉柱回答,“这事不重要,回头我再讲给你听。”他把王芃泽抱上车,轮椅折叠了塞进后排的座位。跑车里空间狭小,王芃泽身材太大,腿伸不开,抱怨道:“好看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借个大点儿的车?”“因为我只能借来这一辆。”王玉柱无奈地笑,他想起十年前王芃泽在他面前说过的一句话,他认为此刻拿来用是一种幽默,就模仿着说,“怪我没本事呀。”
王芃泽跟着笑,笑容很快又沉默了,他有着摆脱不掉的伤感心事,又一次问王玉柱:“你林阿姨,她到底怎么了?”王玉柱没有回答,开车,后来又停了车,下车去开车门,先把王芃泽的两条腿小心地扶到车门外,然后伸手来抱身体。
王芃泽还在问:“你林阿姨怎么了?你先说一点给我听,免得见面后我太惊讶。别的事你可以强迫我,这一次你不能让我猝不及防。”他看到王玉柱表情凝重,不为所动,从车里拿来可伸缩的拐杖给他。他觉得情况将会严重,接踵而来的一切会出乎他的预料,他又一次急切地问王玉柱:“柱子,你听到没有?”他感觉到王玉柱强劲有力的手在背后扶着他的身体,声音凑近了他的耳边,轻而急促地说:“林阿姨就在前边望着你,你自己看呀。”他急忙转身去看,听到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声音在喊:“芃泽。”
依然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家属院,越来越破旧了,墙上爬满了攀缘植物。林慧珍一直坐在楼下的石凳上等,看到他们后站了起来,最初泪眼蒙眬,忍了一会儿忍住了,却依然难过,没有力量立刻走过来,双手握着一把老式大雨伞,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王玉柱凑到王芃泽的耳边悄悄说:“叔你不用难过,在我看来林阿姨的生活比从前要幸福,就是变化大了点儿。待会儿还要见个熟人,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芃泽喃喃地问:“这真的是你林阿姨么?”
他不可能不难过,他认为自己在林慧珍身上丝毫看不出幸福的痕迹。他眼前的林慧珍比从前更为瘦小了,干瘦干瘦的,身上穿着旧衣服。林慧珍慢慢地往这里走,走路的姿势让他想起老太太从前的身影,干硬而执着在家里走来走去,照顾刚出生王小川和身体虚弱的姚敏。他看到她有斑白的发根,剪发头染成了略显枯萎的黑色,她脸上满是岁月的印迹。她向他微笑,可是他只会感觉到心酸。
此时此刻林慧珍不知该如何开口,看到王芃泽和王玉柱都在沉默地望着她,扬了一下手中收束得整整齐齐的大雨伞,笑着说:“我怕下雨,所以带了把雨伞下来。”
她的笑,以及她的声音,仍有从前的特征,可是区别仍然很大,消失了太多年轻的色彩,换成一种淡然的慈祥。王芃泽跟着笑了一下,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伤感地问她:“慧珍,你变化很大呀?”“变化肯定不会小,都是做外婆的人了。”她自己呵呵地笑,“太累了,把我都累老了。”
她凝神望着他,思维在回忆与现实之间艰难地拿捏着,“柱子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你的情况,其实你比我想象的要好,我原以为你都病成个糟老头子了。”她掩着眼睛笑了一下,又说,“看到你,让人放心很多,你现在只是腿不方便,可是你的精神状态还是以前那样。”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