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芃泽把眉头皱出了更多更深的皱纹,更加迷惑了,喃喃地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笑着回答:“以前你觉得我没有看到的,我今天都看到了。”
“哦。”王芃泽想了想,笑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昨天的那个名叫王玉柱的人?”
他知道王芃泽是要耍他,故弄玄虚,他想笑,装做迷惑地笑着回答:“他怎么了?”
“他简直是个色情狂。”王芃泽坐过来,笑着凑近了,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他冒充你的名字,但是又不像你。他不问我同意不同意,天天在我身上又揉又捏,我是老骨头了,快被他捣腾得散架了。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挨揍?”
他笑着问:“那你怎么不揍他呢?”
“我怎么揍呀。”王芃泽一本正经地说,“他力气比我大,跟野兽似的,他不揍我就算好的了。”
他笑个不停,好容易才停住了,对王芃泽说:“好了,叔,你别逗我了,我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好。以前你说我精神有问题,今天你可没有什么说的了。”
王芃泽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才喊起来,吩咐道:“吃饭了,去喊小川。”
他觉得饭桌上的王芃泽和王小川都不对了,吃饭的时间少,盯着他看的时间多。
洗澡的时候也不对,王芃泽这一天对他很警惕,非要自己洗,推着让他出去,推不走,就拿水泼他。晚上睡觉前也不让他按摩了。
他没有再去摸王芃泽的身体,但是他睡不着。听到王芃泽睡熟了,他起来开了灯,坐在床上看王芃泽睡觉的样子,王芃泽明显老了,虽然才50多岁,可是远远地衰老在了年龄的前边,脸上的肌肉比以前更松弛了,眼睛下有了眼袋,头发里夹杂了许多白发,皮肤失去了活力,几处碰伤和划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天天操劳着,累得一旦睡着就不容易惊醒。
他把王芃泽手从毛巾被里拿出来,捧在手里轻轻地摸,他突然发觉自己并不是一定要去亲吻王芃泽的嘴唇和舌头,也不是一定要去征服王芃泽的性器官。面前的这具高大的身体,以及身体里寄寓的灵魂,都是王芃泽,他只要接触到一部分,就可以让这个名字所能代表的一切融化在他的生命里。
似乎这是十年后他第一次看清王芃泽的模样,第一次从这熟悉的五官中辨识出时光的印迹,这个身体,这双手,这张脸,都会在时光中慢慢衰老,直到有一天被时光带走。而这以前,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过。生命的变化沿循着规律,却又如此没有道理,他只觉得难过。
醒来的时候他先翻过身去,像过去一样要抱住王芃泽的身体,可是床上空空的。他睁开眼睛,看到天已大亮,白昼的阳光透过窗帘亮亮地落在卧室的地板上。他去到客厅,王芃泽和王小川都已不在家,时间已经快到上午10点了,客厅的桌子上有一张王芃泽留下来的字条:柱子,你最近可能压力太大了,昨天言行奇怪,今天早上又睡不醒,我和小川乘公交车先走了,让你多睡会儿,你的早餐在厨房里。
他望望阳台外面的天空,明亮清晰,与昨天又不一样了。
他急了,立即打电话给王芃泽:“叔,你准备一下,我这就去接你,我得带你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具体情况我在车上给你说。”
他刷牙洗脸,下楼,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到公司安排一天的工作。他并不觉得急躁,反而越来越沉稳,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中有了比从前更为坚定的责任与力量。
车停到茶叶店门口时,王芃泽已经住着双拐站在路边等了,看到王玉柱,有些不安地问:“柱子,到底怎么了?”王玉柱推开车门出来,扶着王芃泽,把他抱起来放在副座上,系好了安全带,说:“叔,我一边开车一边给你说。”
这一天,王芃泽和王玉柱在医院里等结果,在走廊里的排椅上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能感觉到王芃泽的紧张,他凑近了王芃泽,笑道:“叔,你放心吧,不管癌细胞有多么喜欢你,我也要从它们手里把你抢回来。”王芃泽难过地说:“抢吧,你们就当是在拔河,而我就是你们手中的绳子。”
王芃泽没有心情看王玉柱,或者是不敢看他,喃喃地说:“我已经预料到结果了,如果说我的身体好好的没有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王玉柱伸手拍王芃泽的肩膀,却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说:“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待会儿我带你散心去,我们好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下午的时候,距离长江最近的路段上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自达,王芃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江水,神色平静地深陷在回忆中,脸色苍白。
王玉柱在旁边喃喃地劝:“并不是说就宣判死刑了,我们认真治疗,我又不是不能挣钱,只要你好好配合就行。叔,你得坚强起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