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唁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谁都没想到的一个人出现了。那时候肖春莹已经是个大学老师,不知道怎么听说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戴着白花进来,不是鞠躬,而是跪下来磕头。王小川不认得这是谁,王芃泽急忙摇着轮椅过去搀扶。肖春莹起来后站在一旁,不停地拿纸巾擦眼泪。
王小川望了肖春莹一会儿,抬起头问王芃泽:“爸爸,为什么我妈妈没有来?”
王芃泽一愣,才发现大家都把姚敏给忘了,一直都没有人去通知。他望着王小川,在王小川的眼神发现了一种似乎是对姚敏的恨,就安慰说:“时间太紧,可能没有通知到。”小彭在旁边听到了,赶紧过来向王芃泽问姚敏家里的电话号码,用手机打了过去,打了好几次没人接,回过头来无奈地向王芃泽摇摇头。
那一天,一辆崭新的黑色马自达驶入了南京,带着一种意气风发的从容与归心似箭的急迫,穿过南京的大街小巷,熟练地一直开到了王芃泽七年前所住的单元楼。开车人推开车门出来,抬头望着天空中暖洋洋的春末的阳光,又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打量眼前这座被岁月的风雨吹打得斑斑驳驳、与周围的新楼相比更显破旧的单元楼。他站在马自达旁边,身影高大而壮实,似乎蕴藏着让人猜测不完的力量。他眯着眼睛向前看,短短的头发下面,眼神里有种从精神深处自然流露的威严与沉郁,皮肤在阳光下泛出充满活力的光泽。
他笑了一下,似乎突然有了一种与年龄与气质不够相符的顽皮与快乐。他西装革履,不喜欢系领带,此时却打开车门拿了一条蓝色的领带出来,快速系好了,大步走进单元门,一直上到三楼,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看到一个男人出来开门,背后的客厅里乱糟糟的,这让他愣了一下,疑惑地问:“王芃泽不住这里了么?”
租房子的人只知道王芃泽是卖茶叶的,却说不清茶叶店具体在什么位置。他又去敲邻居的门,但这个楼里原先的居民基本上都搬走了,如今都是租房子的住在这里,纷纷说不知道茶叶店在哪里,楼上楼下问遍了,才有人告诉了他一条街的名字。
他急匆匆地下楼来,皱着眉头心情沉重地开车去那条街找,看到茶叶商店就进去问,几乎是奔跑着进进出出。最后他在一家关了门没有营业的茶叶店门前停了车,走下车来担心地望着店门,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他的感觉告诉他,就是这里了。
那时候房东刚好从这里经过,看到他像是一个大客户,就解释道:“你要买茶叶么?这家人今天有事没有营业,你晚上过来吧,晚上他们就要回来了。”
他有不详的预感,小心地问:“这家人怎么了?”房东皱了眉头道:“唉,老太太出世了,老王又是个残疾人,儿子还上着学呢,看着真叫人心酸。你来这儿买茶叶是对了,老王做生意实在,你的确应该在这儿买。”
黄昏时分,王小川捧着骨灰盒,王芃泽拄着双拐,在老赵和小彭的搀扶下走出殡仪馆,一步一步下台阶的时候,那辆黑色的马自达正从远处开过来,慢慢地停下了。车中人忘了下车,在玻璃后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确认那确实是王芃泽和王小川之后,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河流一般源源不断地往下淌,他过于悲恸了,呼吸急促,一脸惊恐,握着方向盘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小彭开车送王芃泽和王小川回家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的车后除了老赵的两厢车之外,还有一辆黑色的马自达一直在跟着。他注意到这辆车,倒不是怀疑它有什么目的,而是开车的人总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停地低头抬头,把车开得歪歪扭扭的。
从凌晨到现在王芃泽一直精神紧张,白天时需要考虑很多事情,忘记了哀痛。此时不必忙碌了,他望着王小川手里的骨灰盒,突然间被一阵巨大的悲恸所侵袭,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安安静静地坐着,急匆匆地对小彭说:“彭主任,你停下车,我得下去。”小彭停了车,王芃泽推开车门就要把双拐伸出去,小彭赶紧下了车过来问:“王老师,你要干什么?”王芃泽说:“彭主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开车把小川送回去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老赵也下了车跑过来,说:“这样吧,彭主任你先送小川回去。我在这儿陪着老王,待会儿我送他。”
小彭去老赵的车里把王芃泽的轮椅搬出来,顺便看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马自达,天已经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老赵扶着王芃泽坐在轮椅上,这时王小川也推开车门出来,倔强地说:“我不回去,我陪着我爸爸。”王小川推着轮椅里的王芃泽,两人去到路边一处凌乱的空地。王芃泽心力憔悴,扶着一棵树深深地叹了口气,想着老太太的一生,哽咽着哭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