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笑道:“我可是在帮老王的忙呢,老王最近忙不开,小惠又不是不能工作,让她来这里不是正好么?”
旁边看下棋的人笑着低声问老赵:“小惠在这里工作,能拿多少钱呀?”
老赵收敛了笑容,不高兴地回答:“这种消息我不好透露,但是我可以这么说,老王给小惠的工资,比你儿媳妇上班拿的多。”
那人不相信地嗤之以鼻,说:“那我也让我儿媳妇来这儿卖茶叶得了。”
老赵不客气地回应:“哟,那你得先通过我这一关。”
这时有两个穿制服的人进来了,大声说:“收管理费了。”看到小惠,又问:“换人了么?老王呢?”
小惠微笑着用手语向他们解释。两人看不懂,其中一人不耐烦,说:“又是一个残疾人呀,你去喊老王出来吧。”
老赵看不过去,站起来说:“同志,你当面说人是残疾人可是不文明呀。”然后扭头向着通往里间的门喊了一声:“老王。”
有人回应了一声,声音不是很大,像是距离很远。大家都朝向那个门望着,王芃泽摇着轮椅在那里出现了,到了柜台旁边,用双拐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从容而坦诚地笑着问:“什么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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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芃泽熟练地拄着双拐在店里走动,缴费,签字,将两个工作人员送到门口,转过身来笑着对小惠说:“小惠,你舅舅来了你怎么不泡壶茶呢?不至于这样为我节省嘛。”小惠微笑着去拿茶杯,老赵摆摆手不让她去拿,对王芃泽说:“泡什么茶呀,我又不是来喝茶的。”说着扶王芃泽坐在轮椅上,说,“我来看看老太太,她现在情况怎样了?”王芃泽神色顿时变得黯然,摇了摇头。
老赵叹了口气,从王芃泽手中接过拐杖,挂在轮椅后边,推着王芃泽往里间走。
十年前的车祸之后王芃泽的双腿骨折,几乎完全残废了,无法用力,行动吃力,走路得靠双拐和轮椅,不得不丢掉了工作。因为是在工作途中出的车祸,算工伤,所长又怜惜这个人才,就帮他申请了较高额的抚恤金,可是十年间的物价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如今再看这点儿抚恤金已经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失去了研究所的工作,王芃泽又不甘心后半辈子在家养病,就听从老赵的建议开了这家茶叶店。王芃泽以前根本不懂做生意,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的信用好就能一点点地做好。王芃泽从前在工作中交往过的人敬重他的人品,出于同情纷纷过来帮忙,最初两年每到夏天发降温费,好几个单位都会来这里订购茶叶,王芃泽也是薄利多销,把分量给得足足的。然而同情是种最容易消失的情感,特别是在讲究利益的商业行为中更是难有存活的可能,两三年后,最初那些纷至沓来问候和帮忙的身影中,只有两个人一直认真地坚持到现在,一个是退休了的老赵,一个是在研究所里已升为主任的小彭。
不过王芃泽毕竟是个爱动脑子的人,那时候也总结了一些生意经,他最终发现自己薄利多销的观念是狭隘的,要挣钱养家,就得提高档次,卖高档茶叶。于是拿出积蓄装修了店面,印制了专用的包装袋和包装盒,扩大了店内茶叶的种类,虽然一直没有挣大钱,倒也平平安安地经营至今。
车祸之后的第三年,姚敏和王芃泽离婚了。那时候茶叶店已经经营了一年多,渐渐稳定下来,似乎姚敏认为过去所忍耐的一切终于累积到不得不放下的时候了,就向王芃泽提出离婚,两人都很平静,王芃泽说:“你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我知道这几年你是出于责任一直在坚持着,我得谢谢你。”两人悄悄签了离婚协议。王芃泽要把房子给姚敏,姚敏说什么也不要,趁夜里老太太和王小川睡熟后,提着行李流着泪离开。那一夜王芃泽没有睡觉,失魂落魄地坐在轮椅里一直想到天明,不知道该如何向老太太和王小川解释:为何一觉醒来后家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考虑到每天要在茶叶店和家之间来回往返不方便,姚敏走了之后,王芃泽就把家里的两室一厅和筒子楼里的房子全都租了出去,带着老太太和王小川搬到了茶叶店后边的房子里。茶叶店的门面房本来就分为里外两间,外边的大间是店铺,里面的小间可以住人,再往后是个院子。王芃泽陪着老太太住在小间里,可以随时照顾她,又在院子里向房东租了两间小房子,一间给王小川住,一间做厨房。才住进来的时候王小川上四年级,王芃泽不放心,每天晚上都要望着窗外,看到王小川房间的台灯熄灭了,自己才能安下心来躺下睡觉。
王芃泽离婚之后,老太太的老年痴呆症越来越严重了。王芃泽需要对老太太进行全面照顾,开始的时候老赵担心王芃泽照顾起来不方便,说:“要不我帮你去农村找个小姑娘来照顾老太太?你毕竟是个大男人,许多事不方便。”王芃泽不让,说:“我照顾我妈妈,哪里会有什么事不方便?”王芃泽一边忙着店里的事,一边把老太太照顾得无微不至,有时候他望着老太太茫然无知的表情,会庆幸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症,避免了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儿子的遭遇而继续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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