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听了有些担心,但又不明白这预示着什么,低声问王芃泽:“不会有什么事吧?”
王芃泽心里也纳闷着呢,低声回答:“应该不会吧。能有什么事啊?”
饭后回筒子楼的路上,柱子连一句话都不愿再跟柱子娘说了,快步走在前边。柱子娘大声喊道:“柱子你慢点儿,我跟你说说送我回来的那人,他侄子还开车呢,不是吉普车。”
柱子转过身来迎着柱子娘吼道:“你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说,可能害了别人,你知不知道?你赶紧回西北吧。”
柱子娘看柱子这么大火气,没有再争辩,只是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你呢?你还在南京干啥?”
“我也回去。”柱子望着空荡荡的黑夜里的昏黄的路灯,狠狠地大声道,“我原本就不该来。”
21
回到筒子楼里,睡觉前柱子细细地向柱子娘盘问她和孟主任都说了些什么,问到最后仍没有头绪,问的过程中却越来越心惊。他有一种猜测,但是连自己都不敢去归纳成结论。他照顾柱子娘躺下,自己裹了一条薄棉被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前前后后地回忆着他遇到王芃泽之后,这五年时间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一夜不眠,无休无止地追问自己内心与现实的距离,心里满是懊悔与痛苦。
第二天恰好是个星期天,王芃泽打算上午和柱子陪着柱子娘出去玩,就带着相机,9点的时候到了筒子楼。他以为9点正合适,可是敲门后看到柱子睡眼惺忪,卧室里柱子娘还在打呼噜,声音均匀而猛烈。
柱子要去喊醒柱子娘,被王芃泽制止了。王芃泽对柱子说让你娘自己睡醒吧,我们可以等会儿。柱子去洗了脸,回来也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和王芃泽面面相对,又无话可说,只是望着王芃泽的脸,一直望着,王芃泽也望着他,两人似乎在比拼谁的定力强。后来王芃泽先笑了,问柱子:“你昨晚没有睡好吧?我刚刚看到你的被子那么薄。昨晚我忘了,应该让你带床被子过来的。”
柱子说:“没有啊,我不觉得冷。你也知道,我体温高嘛。”
王芃泽想找个话题来聊,就说:“运输大队工作,我还在问。你对运输大队的工作性质有没有一些了解呀?”
柱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鼓足了勇气,望着王芃泽的眼睛,轻声说:“叔,我已经做好打算了,我要跟我娘一起回西北。”
王芃泽愣愣地望着柱子,疑惑地轻声问:“不再回来了?”
柱子点点头。
两人都失去了直面对方的勇气,柱子低着头,王芃泽望着窗外,过了好久,看到一束阳光静默而孤单地落在窗台上,试探着不敢闯进来。柱子娘的鼾声仍在起起伏伏地从卧室传出来。
王芃泽就这样望着窗外,低声对柱子说:“柱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娘昨天问我的那句话。你一直不结婚,是不是因为我?”
此刻这个问题换了王芃泽来问,突然间有了非凡的意义。柱子感到震惊,望着王芃泽的侧面,立刻回答:“不是。”
“不是?”王芃泽疑惑地转过头来,迎上柱子的目光,“你跟我说实话呀。”
“我说的就是实话。”柱子勉强地笑,“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一样不结婚,原因在我自己身上。”
“我以前也这么想。”王芃泽轻声道,“可是现在觉得这种想法错了。人心不是推测出来的,有就是有,你否定不了。”
柱子还是说:“没有。”
两人心情沉重地静静坐着,那束阳光缓缓地游移着,一点一点地爬到了桌子上。
柱子越来越伤心和悲痛,终于泪水忍不住地夺眶而出。为了掩饰流泪他低下头去,却又压抑不住地啜泣起来。他伸出双手,抓住王芃泽放在桌子上的大手,握在手里,用尽力气紧紧地握着,仿佛这双手就是他生命中那些若有若无的希望的尾巴,一旦松开,就会永远失去。
柱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哽咽着说:“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我该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王芃泽望着眼前这个在痛苦中颤抖的身体与灵魂,眼睛里渐渐有泪光闪动,最后叹了口气,说:“那你走吧。不要再回南京了。”
两人陪着柱子娘去了雨花台,整个行程沉闷极了,两人都无心说笑。好在柱子娘并不懂得这是沉闷,她以为出来旅游就是如此,一个人走在前边,昂首挺胸地东看西看。
王芃泽给柱子拍了好多照片,胶卷上几乎全是柱子的影子。两人有着一种默契,每到人影稀少的景点,柱子就停下来,王芃泽必定已经举起了相机,在镜头里望着他,一张一张地记录下柱子忧郁的眼神。
星期一的上午,研究所里的领导们在所长办公室开了个小会,会后所长悄悄地让王芃泽留下来,关上门,坐下来对他说:“老王,我跟你说个事儿,昨天北京那边有人打电话给我,问你是不是真的和未成年的同性有不正当关系,我立刻否定了。可是这件事让人担心,会不会有人要暗中给你来一下子,所以我给你提个醒,你自己小心点儿。所里人多,关系复杂,许多无聊的人都和上面沾亲带故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