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擦了擦眼泪,似乎下定了决心,往前挪了一步,树枝“咔嚓嚓”地响了。周秉昆惊惧地喊叫,哭了几声,再也不愿动了。柱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待着,周秉昆说:“王玉柱,我动不了,你过来把我扔过去吧,摔死我我也认了。”柱子听到这句话与自己刚刚的念头如此相像,顿时头脑里漫过一阵绝望,摇摇头,说:“我做不到呀。”
这时屋子里突然闹嚷起来,似乎有许多人闯进来。周秉昆回头看了,又扭过头来流着泪对柱子说:“王玉柱,你走吧,不要管我了。”话音未落,许多警察已跑进了后院里,手电筒的光乱纷纷地照得人头晕,一声声厉喝道:“下来,下来……”
墙的另一边,柱子看到远处也突然出现了许多手电筒的光,呈半圆形包抄过来,刚刚往远处逃跑的人们此刻正惊呼着往回跑。此刻柱子反而冷静下来,低声对周秉昆说:“太晚了,我们都走不了。”
有人抬脚往树身上跺了一脚,树枝一摇晃,周秉昆直接掉在了地上,疼得大哭。柱子从墙头上跳下来,看到一根警棍正从左边打过来,下意识地用左手护住头,警棍击中了胳膊,竟然发出“当”一声响,像是两根金属在互相敲击。柱子感到钻心的疼,疼得脸都抽搐了,眼泪直往下掉。他忍着疼痛,扶起周秉昆,两人后退着挪到堆满杂物的墙角,被那么多手电筒的光全身上下地照亮了。两人都是满脸泪痕,像是两只走投无路的老鼠,被迫暴露在强烈的光线下,无可逃避地等待着注定要到来的劫难。
那个在外间收钱的男人双手被手铐铐了,被人推搡着来到后院里,一看到柱子和周秉昆就破口大骂:“妈拉个逼,你俩是猪啊,连个墙头都爬不过去。”话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头。有人喝斥道:“爬过去也跑不了,我看你们都是猪。早就知道你们会翻墙头逃跑。”又走到柱子面前,冷冷地喝道:“我还知道你叫王玉柱呢。”
柱子迎着手电筒白花花的光看了一眼,看到这人就是曾在这个后院里站着抽烟的那个人。
那时候柱子还不明白这件事情究竟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顾想着王芃泽了,一想到王芃泽将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他感到极度的失望,他就心如刀绞。被带到派出所后,所有被抓的人都脸朝墙屁股超外地蹲在院子里。柱子悄声问周秉昆:“周秉昆,是不是要我们喊家里人过来?”周秉昆悄声回应:“好像是。”柱子说:“我绝不会让我叔知道这事的。”
过了一会儿,柱子难过地问:“你会不会喊你爸爸过来?”周秉昆小心地回答:“好像必须得这样。”
有人走过来狠狠地往两人的身上踢,又拿警棍抽。周秉昆大声求饶,哭喊着说:“我不说话了,不敢了。”柱子闷声不吭地承受了,等身后的警察走到一边时,又低声道:“周秉昆。”周秉昆不敢说话,微微转过头来望着柱子。黑暗中,柱子近乎哀求地问周秉昆:“如果你爸爸来了,你能不能跟他说一下,把我也带走?”周秉昆泪眼婆娑,没有回答。
院子里蹲着的人被一个一个地抓进去审问,交待家里人的联系方式。轮到柱子时,柱子说:“我家里人都在大西北呢,这儿只有我一个人。”管审问的警察说:“那你就在这儿蹲到你家里人从大西北过来。”柱子沉默了一下,开口说自家在大西北的位置,说了一半儿就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怒斥道:“你还真的以为谁要去你的大西北呀。不老实,就打到你老实为止。”
柱子坚持说在南京没有亲人,被踢了几脚,又被抓回到院子里蹲着。被抓的人们的家属陆陆续续地赶来了,院子里乱糟糟的,几个警察大声喝斥着让安静下来。过了不久,有警察走过来拍周秉昆的肩,异常友好地问:“你就是周秉昆?”周秉昆点点头,警察说:“跟我来吧。”
周秉昆站起来就走,柱子急忙转过身去,望着周秉昆的背影,渴望他能回过头来给自己一点希望的暗示。可是周秉昆头都没有回。一个警察走过来,对着柱子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警棍。
天快亮的时候,派出所的院子里只剩下柱子还在蹲着。警察们都懒得看守,就又把柱子抓到了一间小屋子里,上午的时候有两个警察轮流进来往死里揍。后来那个曾在昨晚混进黄片聚点的警察过来了,看到柱子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就蹲下身来劝道:“我看你倒是挺有义气的,明明自己能逃,却为了朋友留下来。可是你这个朋友根本靠不住,他自己早就被家里人带走了。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人,打死了也没人管。你还是赶紧找个人来把你带走吧。”
柱子听了这话,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警察出去后,他肚里饿,身上疼,把这件事情前思后想几遍,坐在墙角里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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