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认为自己可以放松了,他和老林都脱了衣服,他压到老林的身上去,隔着枕巾去吻。他们用各种方式来做,结束后并肩躺在床上望着房间里浮动的夜。他能看清这个旅馆房间里陌生的黑暗,那一刻心里有种彻骨的空虚,仿佛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几天后的晚上有人敲门,那时老林在洗手间里洗澡准备睡觉,水声哗哗的,他去开门。他先洗过澡了,只穿着背心和短裤。他想不到会有谁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旅馆敲这扇门,打开门后看到了周秉昆。从成都回来后他一直没有见过周秉昆,此时此刻的出现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还怀有歉意,笑了笑又止住了,一时间忘了该怎么说话,周秉昆也一言不发。周秉昆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他。他们就这样对峙了很久,后来洗手间的水声停了,他清醒过来,暗暗心惊,但是老林已拉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只穿了内裤,一边走路一边穿背心。
他觉得周秉昆之所以站着不走,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然而当事实展现在眼前时,周秉昆的眼神里还是袭来了死灰般的绝望,立刻匆匆地转身走了。他望着周秉昆离去的背影,蓦然间觉得自己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心里担心,回过神来后赶紧给周秉昆打电话,拨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后来就再也接不通了。
这一晚他和老林躺在各自的床上。他头脑空白地在等待着什么,行尸走肉一般,搞不清自己还有没有感觉。午夜的时候他往周秉昆的家里打了个电话,听到周秉昆醉醺醺的声音:“喂。”他听到这个声音,突然间孤独得想流泪,低声喊了一句:“周秉昆。”就没有话可说了。
周秉昆的眼泪比他来得快,在夜深时分痛苦得冲动不安,一边哭一边说:“以前你骂我的时候,揍我的时候,别人会认为那是一种羞辱,我却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是这一次你把我真正地惹火了。王玉柱,你让我觉得这20年我活得很耻辱,以前我把你当成我人生中的希望,可是现在你让我恨这个20年来的我。你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他手里握着电话,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他心里烦乱,暴躁易怒,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平静下来,就开着车带着老林往城市的偏远处行驶,后来在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车灯耀眼,风驰电掣地越来越近。他暗暗心惊,主动让路,但是那辆车也跟着偏离了车道,狠狠地撞坏了他的车后的保险杠。
他这才明白这辆车是故意找茬儿的,面对危险,他反而镇静下来,有一种鱼死网破的决心与快感。这个时刻他习惯性地伸出右手,恍恍惚惚地试图握住王芃泽的手,可是老林没有这个习惯。他因迟疑而慢了一下,疑惑地扭过头来看王芃泽出了什么事,这时后边的车又撞了上来,“嗵”的一声巨响,把他的黑色马自达顶出了路,撞在一棵树上。他看到老林正惊慌地扶着椅背向后望,惊异地大声喊:“是你那个朋友。”
其实他早已想到这是周秉昆,他的车无法再开了,他推开车门走出来,看到周秉昆的车已往后退了很长一段距离,正在准备第三次冲撞。他习惯性地对周秉昆愤怒起来,在车灯的光芒中大步迎上前去,大声呵斥道:“周秉昆,你是不是疯了?”周秉昆的声音从轰鸣中大声传过来,狠狠地喊:“王玉柱,我撞死你。”话音未落,那辆前大灯已被撞坏的本田已带着一种不可饶恕的愤怒快速地冲了过来。
王玉柱蓦然心惊,突然清醒了,也突然被吓坏了,那一刻真正地感到了害怕,一动不能动地僵在了路上。老林已经推开了车门,追上来要把王玉柱拉开,但似乎已来不及了,车远远比老林的速度快,眼看就要碾过王玉柱的身体。老林绝望地避到路边去,那一瞬间看到了本田车里周秉昆铁青的脸。周秉昆猛转方向盘,最后时刻本田车擦着王玉柱的身体疾驰而过,后视镜挂住了王玉柱的西服,“嗤啦”一声撕开了。
接下来的时间王玉柱一直神志恍惚,恍惚地望着周秉昆的车在黑夜里消失,恍惚地开着破车和老林回到旅馆。他没有心思上班,泥塑木雕般地坐在旅馆的房间里想心事,老林坐过来观察他的眼神,可是他思维迟钝,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后来他看到老林悉悉索索地收拾了行李,有一天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王总,我真的要走了。”他木然地问:“要走了?去哪儿?”老林说:“回去好好做我的技术员。”看到他眼里似乎有一丝疑惑,老林笑着补充道:“我真的是厂里的技术员,40岁,没有家庭,没有爱情。以前过得太痛苦了,可是认识你到现在,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认真生活下去。”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