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昆敲响了一个毫无特殊之处的破破的小木门,没有反应,周秉昆也不急,耐心地站着等,过了一会儿木门吱扭一声,在暮色中被慢慢打开了,柱子看到气氛被搞得如此神秘,陡然紧张起来。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沉郁的胖妇女,探头看见柱子站在周秉昆身后,就问周秉昆:“你带来的?”周秉昆说:“是啊。”两人走进去,胖妇女把门关好,靠在门边一边抽烟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这时天色快黑了,柱子扭头四顾,发觉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院子,仍然是一条小巷。周秉昆带着柱子又绕了一个大弯,在一间大屋子前停了下来,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门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来,一个男人的脸在门缝中看了看周秉昆,才完全开了门让他们进去。房间里乱糟糟的,一桌一床两张椅子,一个箱子掀开着,里面有面包瓜子饼干汽水之类的食物,估计是拿来买给来看黄片的人的。男人站在门口。周秉昆付给他两个人的钱,看了看柱子,又拿出一块钱给那男人,说:“再要两瓶汽水一包瓜子儿。”又笑着问:“今天有新片子没?”男人抽烟抽得屋子里烟雾缭绕,从箱子里拿出两瓶汽水放在桌子上,用启子开瓶盖,不耐烦地说:“新旧还不都是一样。想看新的去电影院,有我的东西这么刺激么?”
周秉昆拿了汽水和瓜子儿,走到房间尽头推开一扇门,颇为兴奋地向柱子喊:“快过来呀,就是这儿了。”他小心翼翼地,有意地避免喊出柱子的名字。
那个房间里有将近20张椅子,已经有六七个人在里面,听到有人进来,一起回过头来看,柱子看着那几张在电视荧光屏的辉映下忽明忽暗的脸,有老有少,顿觉手足无措。他没有来得及看电视屏幕,先听到了一连串的呻吟和浪叫,急忙定睛向电视屏幕望去,与在周秉昆家里看过的内容相似,又是两个男人赤条条的身体,一个人的嘴巴含着一个人的器官。
柱子立刻就后悔了,周秉昆要去坐前排,柱子不去,拉着他坐在最后排。周秉昆伸长脖子一边吃瓜子儿一边聚精会神地看,柱子却只注意房间里的那些人,别人都是单个单个地独自坐,唯有他和周秉昆是两人一起来,并且坐在一起,这让其他人十分好奇,过去20分钟了还时不时地有人回过头来。
柱子又懊恼又气愤,想了很多,又察觉到自己思想中的一个矛盾,他不愿让别人看出他和周秉昆的关系或者说共同点,他认为这是个秘密,无关乎外界的压力,本来就该是自己私密的生活;而另一方面,他更不想因此而堕入一种卑微的生活,他所坚持的一切,应该像是和肖春莹一样坦然地坐在电影院里,而不是像此刻一样偷偷摸摸地坐在这里看黄片。
他碰了碰周秉昆的手,低声劝道:“我们走吧。”周秉昆不走,喝了一口汽水说:“干吗?才刚来呀?”柱子又劝了几句,无意中低头一看,在昏暗的光线中发现周秉昆的裤裆好像顶起了小包,忍不住又要生气了,怒道:“那我自己走了。”说着就要站起来。周秉昆急忙伸手拉住他,从另一个门出去,来到一个后院里。
后园里一道高墙,墙的另一边就是铁路。周秉昆耐心地劝柱子,说:“我第一次来也像你这样,心里害怕,过一会儿就好了。”
柱子争辩道:“我不是害怕。”
“你就是害怕,除了害怕还能有什么?”周秉昆指了指紧挨着高墙生长的一棵高树,笑道,“如果被人发现,可以从这里爬上去,翻过墙头就是火车站,翻过去就安全了。”
柱子还在说:“别看了吧。”
周秉昆不高兴,拉下脸说:“我钱都交过了,人家不退钱。”
看到柱子实际上已经动摇了,周秉昆又说:“其实你还是害怕,你从内心里害怕。我们再进去看一会儿,如果你还是克服不了这种感觉,我们就走。”
柱子没有话说,又跟着周秉昆走进去坐下来。他喝完了一瓶汽水儿,嗑了半包瓜子儿,渐渐地平静下来,片子放完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无所谓了。坐在前边的人换了另一盒录像带,柱子惊讶地问周秉昆:“还没有结束么?”周秉昆说:“可以看通宵的。”柱子严肃地对周秉昆说:“我现在不是因为害怕才跟你说这句话,而是因为时间关系,我们真的该走了。”
按照约定,周秉昆频频地光顾孟主任开的那个小饭店,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反正效果很快就出来了。
有一天下午下班后柱子和周秉昆在宿舍门口遇到了王芃泽,王芃泽似乎等了很久,脸色也不好看。周秉昆注意到情况不妙,就对柱子说:“你去跟你叔打招呼吧,我可不敢过去。”柱子小跑着过去,笑着问:“叔,你怎么来了?”王芃泽似乎懒得回答,只说了一句:“跟我去吃饭。”说完就转身往税务局的大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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