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了好长时间,王玉柱摆姿势累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青青,青青站在画板后面,一手拿调色板,一手举着画笔,在静悄悄的屋子里严肃认真地凝望着王玉柱的身体。王玉柱还是第一次看到青青画画时候的神态,看到青青如此投入,顿时也发现了这个女孩儿的可爱。
画成之后王玉柱和王小川围过去看,感觉画得有些抽象。他不懂,不敢乱说,王小川在旁边对青青说:“是不是少了一点强度呀?柱子哥这么强悍的人,你不知道他多有力气。”青青望着画面说:“这个人物的力度不是依靠强悍来支撑的,而是从身体的姿态中流露出的一种忧郁。”
又凝望了一会儿画面,青青对王玉柱说:“柱子哥,我看过小川爸爸的照片,你和小川的爸爸真的很像。如果这幅画里面的男人转过头来,我相信,那一定就是小川爸爸的脸。”
6
2007的春节,王小川主动提出要陪王玉柱回西北过,王玉柱笑着问王小川:“你舍得离开青青了?你把我看得比青青重要,反而让我有点儿害怕呀。”王小川回答:“这是青青的意思。”于是王玉柱尽快安排了公司的事情,早早地放假了。王玉柱不想再开车走这么远的路了,和王小川商量着乘火车回去。走的那一天,周秉昆开车把他们俩送到火车站,又进到站里把他们送进卧铺车厢。距离开车还有十几分钟,周秉昆就在窗外的站台上等火车开走,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王玉柱和王小川聊天。
周秉昆对王小川说:“小川,路上听你柱子哥的话,可不要在火车上又吵起来。”王小川看了看王玉柱,对周秉昆笑道:“看你这么一门心思地为柱子哥着想,年后我一定催他给你一个答复。”王玉柱本来在微笑着看他们俩说话,听到这一句立刻拉下脸来,对王小川说:“你再这么说下去,车还没开我们就要吵架了。”看到周秉昆在站台上尴尬地笑,想了想,也下了火车去站台上和周秉昆站在一起。
天冷,周秉昆穿得很厚,每一次呼吸都在脸前凝结成一次白雾,看到王玉柱过来了,就快乐地呵呵笑。站台上人影匆匆,几乎每一个上车的人都是一路小跑在寻找车厢。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其实没什么话可说,王玉柱就问:“你们税务局,什么时候放假?”周秉昆说:“也快了。”王玉柱说:“是不是你们这些做领导的,过年的时候还要被安排值班?”周秉昆笑,说:“也就是在办公室里坐着嘛,在家里也是坐,一样的。”
王玉柱看着周秉昆说话的样子,内心里渐渐涌出许多歉意,许多年前他去东北陪王芃泽过年时,周秉昆也是这样来火车站送他,那时候两人20多岁,如今两人30多岁了,可是依然是送得这么认真而单纯。他想了想,对周秉昆说:“既然这样,明年你也去西北过年吧,也看看我老家是什么样子,不过可没有城市里这么舒服。”周秉昆嘿嘿地笑了两声,说:“好啊,一言为定。”两人又站了一会儿,周秉昆低声对王玉柱说:“你不要理睬小川那句瞎说的话,其实我也不需要你回复了,能更进一步当然好,如果不能,我们两个就这样做好朋友一辈子,也挺好。”
开车之前,两人在站台上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王玉柱上车,周秉昆挥挥手,转过身去越走越远。王小川盯着王玉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充满兴趣地问:“你和周秉昆说了什么?”王玉柱笑道:“小川,把你的好奇心都用在科学研究上多好。”王小川等了一会儿,看王玉柱不说,就板着脸威胁道:“你要是不说给我听,这一路上就别想安生。”
两天后下火车时,王小川已经变得愁眉苦脸,有气无力地向王玉柱抱怨:“这一路上真没意思,你就会睡觉,要不就坐着发愣,路这么远,我以后再也不坐火车来你老家了。”王玉柱不言不语,这一路上总是想起王芃泽,在火车站前乘长途车回家时,他回头望着这个破旧的火车站,十几年来似乎没有多少改变,心想时间真是太快了,当年王芃泽独自一人也是在这里下了火车,来接他去南京。他还从没想过那场旅途,王芃泽夹在一群陌生人中间,在破旧的车厢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千里,无人聊天解闷,也应该是乏味得让人困倦吧。
没有了英子的家,给人一种垂垂老矣的感觉,王玉柱和王小川走进院子里,觉得到处都是一片颓败,没有一点儿要过年的迹象。院子里没有人,王玉柱想喊柱子爹和柱子娘出来,蓦然发觉不知道怎么喊,这才意识到20年来他几乎没有当着柱子娘和柱子爹的面喊过那本来很自然的几个字。王玉柱推了推王小川,说:“你把我娘喊出来。”王小川想了一下,纳闷地问:“我该喊什么?喊姑姑么?”王玉柱没有回答王小川,突然心里一阵难过,不自然地大声喊:“爹,娘,我回来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