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柱还喜欢在王芃泽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描摹他的轮廓,他觉得这是另一个性感的时刻,王芃泽睡得沉沉的,他的手在黑暗中轻触着王芃泽的皮肤,像是回家的游子一步一步幸福地走在家乡熟悉的土地上。如果王芃泽仰躺着,他会从耳根开始,手指若即若离地划过王芃泽酣睡的五官,随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和腹部,一直延伸到王芃泽的胯下轻轻勾勒。如果王芃泽是侧躺,他就轻轻地抚摸浑厚的侧面,从胳膊到臀部,到膝关节处回来,描画王芃泽的双腿的内侧。有时候王芃泽几乎是趴着睡,于是他面前多了一个可玩赏的部位,笑着用手去试探被短裤掩藏着的王芃泽的股沟,动作放到最轻,不把沉睡的人从梦中惊醒。
有时候他会猜测王芃泽会不会在梦里梦见他的这双不安静的手,如果王芃泽此时醒过来,说不定能记起刚刚发生过的梦,可以把梦境讲给他听。他希望王芃泽能在这些时候醒过来,一次或是两次,能够蓦然发觉这些不愿睡去的心灵与不愿睡去的故事。后来他又担心,心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王芃泽这样睡去,不再醒过来,任他反复地对这个身体千般呵护与万般描摹,却再也不会有人知晓和珍惜。
这个想象让他暗自惊恐,越幸福,越容易因为害怕失去而感到孤独。夏天的午后他帮王芃泽冲凉,没有穿上衣服,就抱着王芃泽去到阳台门口,要他坐在摇椅上乘凉。王芃泽自己拿着汗衫短裤要穿,他握住王芃泽的手,说:“叔,你先别穿呢,让我好好看看你。”王芃泽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望望镜子,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虚弱的老人了,伤感地坚持要穿上衣服,说:“别看了,不好看。”王芃泽蹲在他的身边望着他,笑着说:“叔,我看的不只是你的身体,我是想看看你。”
王小川第一个暑假不回家,打电话回家来说要去打工,王芃泽在电话里劝了多次都没有效果,每次都是唉声叹气地挂断电话。王玉柱在旁边笑道:“叔,我一直担心你会对小川发火呢,还好没有。”王芃泽茫然地说:“我干吗要发火呀?小川是个可怜的孩子。”
王芃泽想念王小川时经常想得眼睛里泪光闪动,王玉柱捧着王芃泽的脸,一定要亲手用纸巾给他擦眼睛,王芃泽有一天有些慌乱地对王玉柱说:“柱子,要不你去找小川吧,把他喊回来,这么热的天,打什么工呀?”王玉柱觉得为难,劝道:“小川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这时候去打工,一定有自己的考虑。我们不能强制他,最好等他自己慢慢改变。”王芃泽心里难过,叹着气,说:“小川不知道我的身体,能看着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王玉柱听了黯然神伤,对王芃泽说:“叔,可能小川什么都知道。”
王玉柱怕王芃泽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就又把他带到公司去上班。公司的事情有王玉柱请来的经理人打理,王芃泽帮不上忙,也就是坐在王玉柱的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偶尔出去和员工聊天。两人每天按时上班,过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早上正要出门,突然门被敲得砰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喊:“爸爸。”王芃泽一下子精神起来,兴奋地对王玉柱说:“是小川回来了。”他拄着双拐要去开门,王玉柱抢在前边把门打开了。王小川晒黑了不少,背着大包站在外面,望着王芃泽和王玉柱笑。
这一个多月王小川在东北帮人卖手机,回到南京后,用挣来的钱给王芃泽和王玉柱一人买了一双花花公子皮鞋,两人感动得都流了眼泪。王芃泽一辈子能说会道,捧着王小川买给他的皮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天晚上王玉柱拿着皮鞋去王小川的卧室,看到王小川躺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王玉柱走过去坐到床沿,晃了晃手中的皮鞋,笑着对王小川说:“小川,以前你爸爸送过我一双皮鞋,现在你又送给我一双,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就收到过两双皮鞋。”王小川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王玉柱问:“打工的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呀?你爸爸在家里想着你打工的样子,经常想到流泪。”
王小川望着王玉柱的眼睛,微带抱怨地问:“那你有没有劝劝他?”“劝了呀。”王玉柱笑了笑,抚摸了一下王小川的头发,又说,“小川,你比我们想的要聪明,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明年暑假如果你想打工挣钱,再买来礼物送给你爸爸,你可以回南京打工嘛,我帮你找活儿干。你在南京打工,还可以陪着你爸爸。你爸爸需要的不是你送给他什么,他需要的是你能够多陪在他身边。这样的时间,不多了。”
听着王玉柱说话的时候,王小川翻了个身,面对墙侧着睡。王玉柱“小川,小川”地低声唤了两声,伸手扳了一下,王小川压抑不住泪水,立刻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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