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很安分地搭在我的小腹上,轻轻地转过来,小腿交着我的腿,用极具杀伤力的眼神看我,问我,你说我也是这种人吗?
“哪种人?”
“你知道我说哪种人。”
我就一楞。
他接着说,我为什么对那几个女生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说,可能她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突然就说,不知道,反正一想到要离开你,我有点舍不得。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发烧说胡话了?
他说:“没有,我就是觉得社会太复杂、人心太叵测,我不喜欢,我喜欢生活、工作和人际交往都简简单单的,没有太多心眼和诡计……”
“那,和你舍不得离开我有什么关系?”我打断了他。
“怎么没有,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就很简单啊,你从来不对我耍什么心眼,无论我在外面心情有多不好,一回到这里,我都会觉得很塌实,睡觉也是,只要你在我旁边,我就睡得很安稳。哎,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去你的!”我掐了他一下,“这回是你想多了吧。”
人在孤独失意时,都会变得脆弱和敏感,比其他时候更需要安慰和陪伴,尤其是马小强,身为回族的一个男孩。
我知道马小强不愿意回家住,是因为他没办法面对他的家人。
他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甚至每况愈下,正因为这样,他母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他身上,希望他工作好、生活好、婚姻好,最重要的是,希望能像她一样,成为一个有信仰的穆斯林,似乎成了穆斯林真主就会赐予他所需的一切力量。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是他读技校时,为了融入集体,做了一些违背信仰的事情,他感觉自己在慢慢脱离穆斯林,他现在很少做礼拜,也不看《古兰经》。那种背负宗族信仰的期望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一段时间马小强的状态很不好,神经衰弱得厉害,总是丢三拉四的,走出门好远又返回来找钥匙,我明明看见他的钥匙正紧紧地拽在自己的手里,却还不停上下摸自己的衣裤兜。
我还知道自从他参加工作后,他就感觉到了融入社会的艰难、工作的不易和生活的艰辛,他似乎并没做好充足的准备来迎接这一切。
随着越了解他的家庭和他背负的压力,我就越心疼他,总是希望能用我的力量去帮助他,这也让他变得在精神上越来越依赖我。
所以,我也很清楚,马小强现在对我,明显是抱着我取暖的感觉多过于对我缠绵悱恻的爱。他习惯了我给予他的那种温暖的感觉,就像他已经不习惯他家窗台下那张没有暖气的折叠床。我这里不仅是他抵挡风雨的安乐窝,更是他抵挡来自家庭压力和来自社会形形色色伤害的盾牌。
他习惯了身边有我这么个伙伴,习惯有我这个兄弟在他习惯的位置上,习惯了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这种状态。我们在彼此依赖的惯性中共同生活了两年。两年来,我们同进同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种习惯就像一个支架,支撑着既定的生活轨迹,尤其是当他自认为他喜欢的,或者说享受的生活轨迹,一旦发生改变,他将会无所适从时,他就不会试图去改变,毕竟他不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
显然,他也把自己在这个家庭中的存在当作是理所当然。因为他在我这里是无拘无束的,没人给他压力,他可以随便穿短裤、拖鞋,甚至光着膀子坦胸露乳,晚上还可以裸睡。
这一切的一切,虽然都尽在不言中,但我也知道,这不是爱情,更多像是亲情,就好比我和我奶奶之间,在一起时间长了,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可哪天她真要离开我了,我想我会不习惯,会舍不得,甚至会伤心到哭。
不过,我没这么说。
我只是说,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有感情,分开当然会舍不得,你没看见电视上士兵退伍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得,还大学生毕业分离,在火车站抱头痛哭跟生离死别一样……
他就不说话了。
没想到,几天后就出事了。
为了躲警察,他连人带车摔了个人仰车翻,手臂、脸上、后背和屁股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尤其是后背,白花花的肉都出来了。
从医院出来他就赖上我了,每天趴在我的床上,露出屁股,说,你得伺候我。他父亲几次来接他,他竟然心安理得说,不回去,我就在这养伤,反正轩子也没什么事。
他倒是没说错,还差两个星期就要放暑假了,那时确实没什么事儿。
天热,他还爱出汗,我每天帮他擦汗、扇风,一大早出去给他买油条豆浆,晚上睡觉前还要小心翼翼帮他擦洗一遍身子。
我说你还赖上我啦。他理直气壮地说:“谁要你送我电动车的。”
他伤得不算严重,他是为了保护那辆电动车才刮擦到街的水泥路面上的。
但这种擦伤比较烦人,伤口没有愈合前穿着衣服裤子会很难受,尤其衣服裤子晃动时碰到伤口造成的摩擦,所以他晚上一般都裸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