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邂逅体育老师（下）

他的声音既清亮又沉实，普通话说得那么好，听起来就像收音机里发出来一样，感觉又亲近又舒服。

一直神情恍惚的我，感觉近在眼前的洋老师是那么遥不可及，仿若在梦中一般。

“来，你把这几个字念出来。”

他用钢笔在一个笔记本上写下“大小，多少，上下，左右”八个字。我一下就念出来了。

“嗯！不错啊！”

他向我伸出了大拇指。

“红星公社、牛头沟大队、黎村委会！”我受到表扬以后，信心大增，脱口而出就把他写在本子上的地址也读出来了。

“哗…你，好棒啊！真想不到啊，小伙子！二年级的小朋友都未必能认识这几个字啊！”

“是他爷爷教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挪进院子的大笨牛又在一旁抢白了一句。

“是吗？”

我回过头，冲着阿牛狠狠地剜了他一个白眼。

受到表扬的我心里甜滋滋的，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虽然，我不会说普通话，但是因为经常听广播，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清楚了。

“嗯，很好。你很聪明，上了学以后就要认真读书！”他稍稍用力地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然后转身到客厅，从他黑色的一个包包里，拿出一本小人书递给我：“呶，为了表扬你，老师送你一本连环画。”

我兴奋地接过来一看—《闪闪的红星》！

“是潘冬子！我看过电影！”

“对啊，希望你以后像潘冬子一样，坚强勇敢不怕困难！”

洋老师目光炯炯，眼睛里了充满了鼓励。

“谢谢…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热流激荡着我的嗓子眼里，酸酸的，辣辣的，突然有一种放声哭一场的冲动。

…

虽然爷爷和爸爸再三挽留，但是校长和洋老师最终还是没留在我家吃饭。

那天晚上，我一直抱着那本《闪闪的红星》，翻来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直到累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中，好像看到了潘冬子穿着一身军装，背着马刀缓缓向我走来 ，后面还跟着面带微笑的洋老师，他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是那么器宇轩昂，朝气蓬勃…

洋老师的表扬

开学了，我挺着小胸脯，斜背着上面印着我们爱科学的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来到了学校，终于正式成为一名小学生了，有点遗憾的是洋老师没能成为我的老师。

他教的是五年级，毕业班。校长说他水平高，能力强，希望能改变小升初的落后现状，学校已经好多年没有人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了。

原来，他不姓洋，而是欧阳，单名一个睿字。这个睿字太深了，我一直记不住怎么读。

这个仿佛离我们很远的姓氏，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学校里除了校长和老师，人人都叫他洋老师。因为喊他欧阳老师，实在有点别扭，乡下人都不知道天底下竟然还有两个字的这种复姓。

虽然，洋老师不给我们上课，但是可以经常在校园里看到他也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了。

听五年级的同学说，洋老师从来不说脏话，更不会动手打学生，讲课很有趣，全班同学都很崇拜，很喜欢他。

我心里痒痒的，要是我能上五年级那该多好！

一年级的功课并不多，因为有了学前的启蒙，我的学习很快就跟上老师的节奏了，没多久就被全班同学推选为班长，虽然我长得矮小且黑瘦，像个发育不良的小萝卜头，但学习是那时唯一的评价标准，只要成绩好就深得全班同学的拥戴。

语文数学的第一次单元测验，我考了两个99，几乎全校都轰动了。其实并不是我有多聪明，那只是证明当时教学水平的落后，很多孩子在家根本没有什么学习习惯，除了一小半人可以完成家庭作业之外，大部分人回家以后是没有什么时间学习的。不是放牛砍柴，就是喂猪割草，挑水烧火，帮家里干很多杂七杂八的零碎活。家里连一本有字的书都没有，更谈不上养成读课外书的习惯了。

我其实算不上聪明，顶多是人群里中等偏上一点的智商。（后来事实也证明的确如此，小时候能冒尖只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罢了。）用功读书的一个很大动力就是，为了让洋老师能注意到我。

我一直想证明给他看，我是个聪明的孩子，正如他第一次夸我那样。

虽然他不给我们上课，但是因为学校的老师不多，经常会有老师请假缺课的情况，所以经常要其他年级的老师来代班上课。

有一天下午上体育课刚好下雨了，学校唯一的体育老师又请了假。校长安排洋老师给我们代课。

当他穿着那套标志性的灰色中山装走进教室的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全班三十二个同学都屏息凝视，静待着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同学们好，这是我第一次给我们一年级的同学上课。但是你们班有很多同学我是认识的，因为开学前的家访时，我们就见过面。有些同学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