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目前情况我无法拒绝,我妈每天都在哭,害怕自己死后入地狱,我妈说,她有个大姨的女儿非要嫁一个汉人,她大姨后来气病了,死的时候昏迷不醒,面貌还狰狞,我妈说大姨死后就进了地狱。还说,我爷爷走的时候就很安详,如果也能让她神志清醒,快乐、安详地走,她也有入天堂的机会。”
我的心开始滴血。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又问:“那你怎么结婚呢?房子都卖了,也没地方住,总不能租房一家人挤一起吧,她能同意吗?”
“我父母要我上她家住,她是独生女……”
我心里的血淌了一地,我说:强子,不行啊,那不是倒插门吗?
马小强说:轩子,我也不想,但我现在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父母说宁愿我去倒插门,做别人家的儿子,也不想自己死后入地狱……
我一下瘫倒在地。
不一会儿,他又连续给我发了好几个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像一根响箭,直插我的心脏。
放下电话,我掏出一根烟,狠狠抽了一口,仰天把烟雾吐出,把自己裹在一层层烟雾中,久久不愿出来。
烟雾中,我始终保持一个石雕般的姿势,周面无表情,仿佛凝固了。
此后几天,我血流到哪里,疼痛跟到哪里。
眼看着马小强的订婚日期越来越近,我觉得不能再等了。我意识到,要跟他在一起很难,但要让我离开他更难。
痛定思痛后,我决定以退为进。
我对我父母说,我同意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但我必须和马小强见一面,两个人之间做个了断,如果不做这个了断,我没办法安心找个女人结婚。
我父母相信了我,领我去马小强家说明了来意。
果然,马小强的父母看在我父母的份上,最终还是同意两个孩子见一面。
一进屋,我就闻到了里面那股我很熟悉的味道,那是马小强的味道,闻着他的味道,我的心就开始慌起来。
马小强目光呆滞地翻着那本厚厚的古兰经,见我进来就把书合上,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里掺杂着一种能把心泡软的东西。
他的气色和状态都很差,又瘦了一大圈,这一瘦,眼睛就显得大,脖子也显得长。眼睛一大就让人觉得尤其无助。
那一刹那,我想靠过去紧紧拥抱他,亲吻他,然后告诉他我有多想他。但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卧室的门敞开,他父母就在客厅坐着,还时不时用眼睛偷瞄我们。
我把一套房产入住手续偷偷塞到他枕头下面,那是我为他买的一套房。
马小强悄然无息靠过来,旋即低头,我知道他的心情非常复杂。这段时间,他承受的压力超乎寻常,我真的好担心他承受不了。
“轩子,对不起!”马小强眼神黯然无光,说话也不像平时那样专注地盯着我的脸。我似乎还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喉头涌了出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嘤嘤嗡嗡的,我凑过去听,又听不清楚。
他的样子让我的整个心都碎了,却又不知如何去帮他。我深深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同一种信仰或者说民族意识相对抗的。
解释?倾诉?博得同情或支持?都是无用之功。
他们把我们视为洪水猛兽,每天过着自己习俗和信仰内的生活,与别人关联甚少,是不会也没任何兴趣去走进我们这类人的内心的。
我又向马小强的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连说了三句对不起。
我对他们说,伯父伯母,对不起,我和强子让你们操心了,以前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强子,以后我们不会这样了,我也打算结婚,你们就不要再逼强子了,让他找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女孩子……
马小强的母亲强行打断了我:“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像迎头挨了一闷棍,愣了片刻,拉开门,我又对她说:“伯母,以后我可以和强子做好朋友吗?”
她看我一眼,说:“算了,你这个朋友我们家高攀不上。”
我就呆站在那里,整个人都麻木了,强忍着泪水要离开时,马小强冲了出来,他母亲拦住了他。
砰!她把门关上了。
下了楼,透过玻璃窗,我看见马小强站在窗前,忧伤地看着我的身影越来越远。
突然,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却什么也没听清。
一个人,尤其身为一个Gay,活在世上,到底需要承受多少遗憾才算了结呢?
我是路过一家金店时,看见马小强和那个叫海娜的女人从一辆车出来,然后进了金店。
我快速跟了过去。
原来,马小强是和她一起来挑结婚戒指。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总是叫人无可奈何。
金店里顾客很多,大多是一对对的小情侣,看着他们一个个指指点点,拿出来试了又试,脸上露出时而娇羞时而愉悦的表情,我就想,他们身上肯定也有很多动人的故事发生,他们一定是坚持了很久,历经重重磨难,现在终于是百年修得同船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