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我一个人孤军奋战,犹如一条小船,在汪洋中摇摇晃晃,经常涌现一种望不到边的孤独和恐惧。
我父亲把出租车转给别人,围在我身边,说是帮我,其实是洗脑,天天磨叽说,你要找个女人,上了床,感受到了女人的好,你就不会那么想了。
还说,男人天生就需要女人来照顾,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收拾屋子,哪样一个大老爷们能做得来。
典型的直男心态,我气得真想揣他一脚。
直到有一天,马小强的母亲拖着病躯找到我,把一叠厚厚的钱塞到我手里,说,轩子,谢谢你这些年对小强和对我们家的照顾,我们家也不富裕,能还你的就只有这么多,如果不够,等我们攒够了再慢慢还。
她气色不怎么好,走路摇摇晃晃,怎么看都像一盏纸灯笼,我怀疑如果来一阵大风,都能把她吹到路边的墙角。
但我还是鼓起勇气说,伯母,这钱我不能要……我想见见小强。
她就把钱扔在地上,气呼呼地说,我就是让他死,也不会让他见你。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如此容颜大怒,就像风中的残叶随时可能凋零。
我千方百计找到马小雅,我说,小雅,你怎么换号了?
小雅说,宇轩哥哥,我也是没办法,我大娘不让你找我们,钱你就收着吧,给我也不敢拿回去,这是我们家卖房子给你凑的钱……
“什么?你们把房子卖了?那你们住哪?”我惊得无以复加。
“我们又租了房子,具体在哪我真的不能说,还有,我大娘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很不好,我哥以前处的那个女朋友现在天天帮忙照顾她,对了,前两天他们还在合计结婚的事情,征求我的意见,问我同不同意和我的婚礼一起办。宇轩哥哥,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帮你们,但我也无能为力,我大娘气得都吐血了,现在奄奄一息的……
我犹如五雷轰顶。
但我也无话可说。
毕竟我和马小强的事,即便是马小雅,能插手的程度实在有限,她在她们家的地位微不足道的像棵小草。
身为Gay,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为了那么一点点希望,哪怕是飘渺的,微弱的,有一点就行,这样才有希望,才有活份劲儿。
如果从根上掐断这种希望,人一下就空了,找不到方向了。
和马小强分开后,我根本不得生活的要领,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我会去酒吧喝酒,酒吧喝完了还会去KTV喝。
我经常会约同学和朋友一起去,喝得腾云驾雾,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酒精泡涨了,燃烧的血在身体里急速流窜。
我开始唱歌,放舞曲时,我疯狂地蹦着,声嘶力竭地喊着。汗水喷涌,整个人像水洗过了一样。
从KTV出来,街上阒无人迹,整个城市还沉睡未醒,到处吹拂着一阵阵刺骨的冷风,仿佛这座沉睡着的城市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过去,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很快乐,这个世界就没有人会有我的运气好,这么年轻就拥有了自己的生意,赚了一些钱,有了自己爱的,也爱我的人。
眨眼之间,我突然又觉得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幸福,他们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生活,手牵着手在街上走,而我不仅见不到自己喜欢的人,更别说手牵着手在街上走。
牛郎和织女每年都能见上一次,我呢,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虽然,我每天还是会去店里,面对员工我还要假装灿烂生活,但我知道,我的生活将不可逆转地颓败下去,一天天往下滑。
生与死之间,有一块灰色地带,处在这块灰色地带的人,已经丧失了生的意义,只剩下一具躯壳,苟延残喘。
有一次,我又喝醉了,找到一家宾馆已是半夜一两点,我把浴缸里放满了水,衣服也没脱,就躺进去了。
水温正好,我很快睡着了。
睁开眼睛已经是早晨,我稀里糊涂地站起来,浴缸滑,我摔倒了,呛了一大口水才彻底清醒过来。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水里,看着四周黑漆漆的墙壁,我想起了马小强,想着想着,我头疼欲裂,两手捂着脑袋爬出了浴缸。
镜子里的我面色青白,眼睛浮肿,像一块破抹布,从上往下滴着水。
有天晚上,下着大雪,我卸了货,一个人跑去太子河的冰面上一边流泪一边狂奔,冰面上,有人刻出“百善孝为先”这五个大字,我一下跪在那个孝字上,眼泪噎得我几乎闭过气去,我张开嘴巴想喘一口气,号啕声突然喷涌而出,脸上的泪水汹涌得像大海。
百善孝为先,马小强是孝子,我想起他曾跟我说过,他五六岁时,经常去厂区门口等他父亲下班,然后坐在他父亲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他父亲推着他慢慢过一座天桥,前方是红彤彤的夕阳,慢吞吞地将他们俩吞噬掉。
还有他的奶奶,经常会领着他拿着一根竹竿,挎着一只篮子,去后山坡打沙果和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