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始终很平静,不象在诉说某种不幸的遭遇。很多次,我伸手拍拍他的后背,他都回身抿着嘴点点头,然后轻轻拿起我的手,抓在他手中,一种信任、坦诚、亲近的东西在我们之间滋生、流动,把彼此紧紧连在了一起。
那天下午,我不知被岳刚拉着衣襟拐了多少路口,走了多长的路。天色慢慢黑下来,城市的街灯渐次点亮,我们就这样说着、走着,忘了身边红尘万丈。
那一刻,我竟希望我们能顺着灯火走进一个与世隔绝的场所,在那里,我能穷尽所有地给予岳刚更多的无忧和快乐,穷尽所有地——爱他,爱这个有忧伤、有烦恼却坚强、开朗的男人。我自卑地想:与他相比,那些曾经令我无比怅然、封闭而自怜的东西又能算作什么?
(八)
被台湾一档综艺节目《超级星光大道》首期冠军林宥嘉唱红的《你是我的眼》中有这样几句词: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准确地在人群中牵住你的手,如果我能看得见,就能惊喜地在背后给你个拥抱。对岳刚,当时我就有这种无奈而强烈的渴望。只是,歌中的“我”因为看不见而无法做到,现实中的我是因为世俗的眼睛张得太大而无从躲闪。
李主任又找过我两回,帮他弄所谓的情况汇报和经验总结。记得在总结培训取得的主要成绩时,我鬼使神差地加了几句:在积极做好体能训练和知识充电的基础上,第六十二期培训班从促进友谊、增进交流出发,开展了以“畅谈.分享.进步”为主题的系列活动,稳定了学员思想,丰富了培训生活,为确保培训工作圆满完成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写这段话时,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与岳刚从街巷深处一路走来,说家事、聊故事、彼此分担的情景。而这些温暖心灵的东西却无法对任何人尽述,只能用干巴枯燥的语言留在纸上影影绰绰地暗享。
李主任对这几句大为赞赏,用卷成筒状的纸在脑门上拍了拍:“怎么就没想到搞这么个活动,可惜了。”
暗笑老头太迂,象这种无中生有的做法不是在写材料时常用吗?难道还担心有人查啊。
我启发他:“这活动也不一定非得有个很正式的组织才行,学员之间自发的、日常生活的、数量不定的都算嘛。”
老李象是狠了狠心,“好,加上这段,嗯,”他背着手来回踱步,“这下,有严肃有活泼,有理性有感性,材料妙趣横生。小赵,有你的。”
他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
我继续往电脑里敲字,老李则搬了凳子坐在旁边看。一会儿,他象想起什么似的,起身离开。又过了一阵儿,余光中出现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天啊!凶神恶煞的李主任竟给我端茶!
我赶紧站起来用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老李按了按我的肩膀,一脸慈爱的神情,“喝吧喝吧。”
他全然没有上课前强调纪律时的威严,就象一个平平常常的老人,目光里尽是宽容、慈祥、欣赏,或许还有喜爱。这目光象阳光,不,象晚照的夕阳,温和而不燥热,光华而不耀眼。
好象谁说过人的眼神是有力量的,它不属于抽象、意念范畴,而是真实存在于牛顿所概括的物质世界中。此刻,我就能感受到。即使老李一直坐在身后没说话,但我清楚地知道那束目光牢牢地落在我身上,仿佛要看透我的前世今生。
除了紧张,就是拘束。实在憋不住了,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索性转头与他对视,老李惊觉地收回视线,装作看手上的材料,却将包含着探究、疑问、好奇的神色留在了我心里。
终于打完了。准备走时,忽然瞟见办公室另一张桌子上摆的一副乒乓球拍,猛地想起岳刚说过关于运动的事。可刚刚帮老李一点忙,就提要求,会不会有交换的不良意味。
老李见我站在门口没动,问:“有事?有事就说。”
“李主任,能不能借我这副球拍啊?”我指了指桌上。
他很痛快地答应:“行啊!以前小宋留下的,我也不太会玩,拿走吧。”
捏着球拍,低头想:老李啊,光有这管什么用,还得有地儿啊。非得让我一句一句求?
老李疑惑地盯着我,愣没看出我犹豫的潜台词。
算了,人老了脑子不够使。横横心,“李主任,总不能对着墙打吧。”
“哦,”老李恍然大悟般,用指头点了点我的脑门,“你小子,早说啊。”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拿出一串钥匙,扔给我:“旁边那个房间,有张球台。玩儿可以,不能影响上课和训练,不然,怎么拿来的怎么交回来。”
我哎了一声,兴冲冲地攥着钥匙和球拍跑出来。
掏出手机立刻给岳刚打电话。关机?这才想起看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情不自禁地自己笑出声来。
(九)
岳刚比我想象得还要急切,吃过晚饭,就硬拖着我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