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巡演就在夏末丝丝的微风中开始了。
除一辆大囚车外,监狱还派了辆小车让我、老祁、齐林和效妍乘坐。老祁觉着和年轻人挤在一块没什么可唠的,便自告奋勇去后面的囚车上陪武警战士。用他的话讲,这年头有不怕政府的,有不怕公安的,可没有不怕武警的。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安全!
我有些后悔,一直以为看押的武警不会同意我们上那辆车。
一路上齐林揶揄效妍什么公主脾气小子模样,深为她的人生大事担忧,我将警帽搁在手上,一边转一边笑着听他俩逗嘴。
效妍抬手拨了拨被风吹起的发丝,冲坐在前头的齐林说:“齐公子,还是多给您自个儿操操心,哪天您家老佛爷再光临咱院,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吧?”
“我容易啊。我那是……甜蜜的烦恼。懂吧?你得搞清楚有饭不吃和没饭可吃--不是一回事!我,富足之后为吃哪一口而忧愁;你,且得为温饱努力呢!”齐林故作烦恼的皱眉与深表同情的不屑转变得那么迅速,看得我和司机都笑出了声。
效妍脸微微有些发红,“去去去,不和你贫嘴了。当着外人面,不想揭你老底儿。”
“别呀,揭!”我在一旁无原则地鼓动。旅途本来就很闷,真想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打嘴官司。
效妍扭过脸冲我笑笑,竟有几许难得的女孩儿温柔。“齐林,咱别窝里斗啊,平日练兵一致对外。”
“这你可为难我,赵同学现在可跟我不是一般关系,再说了,人家品质单纯得一丝不挂,怎么挑啊。”
我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中国话会说吗?”
他侧过头躲避着,大喊:“别惹我,不然我可曝料了啊!”
效妍一听,作势拉开我的胳膊,装作保护齐林的样子,一股好闻的清香就沿着发梢飘进鼻腔里,我赶紧收回手,她却仍然抓着我的手腕没松开。
齐林在前面摇头晃脑,“据我多年学习和实践的经验,单纯的赵同学目前陷入到了一种……一种莫名的状态,在这种状态呢,人会变得很无知、很愚笨、很固执,又很喜怒无常。”
我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有所指,一时竟没有想到反驳的话。身旁的效妍似乎也还想继续听下去,抓着我的手侧着身,专注地看着齐林的后脑勺。
我忽然感到这样一种姿势的暧昧,忙直起身子,手趁势挣脱出来,不知为什么,我转头对她笑了笑,看见一贯爽朗的她眼神竟然有些不自然地闪烁几下,很快地仰靠在坐背上,象是欣赏窗外的风景。
齐林转头看着我们俩瞬间变得矜持的表情,“怎么,说到谁的痛处了?”
我抓过一旁的帽子扣到他头上,“就你聪明?”“我可没胡说。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一个优点,眼--毒。”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看我俩,哼起《甜蜜蜜》熟悉地旋律来,引得单位的司机也嘿嘿朝我乐,似乎真的知道了我不可告人的秘密。
车里的空气忽然就变得有些奇怪,效妍直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齐林的话太过暧昧,使我们之间竟真的生出尴尬来,那种应该有点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什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的尴尬来。
在高速路口等后面的囚车时,我说出去活动活动腿吧,效妍掏出手机看看短信,嘴里唔了一声没动作,齐林便跟我下了车。
顶着车辆穿流而过卷起的风,齐林象是怕我听不见般大声说:“我没说错吧?”
“什么?”我边退边问。
“瞅你这些天忽悲忽喜的样儿,别告诉我说是工作闹的啊。”他哼了声抬手扇扇呛鼻的汽油味。
我没有理他,沿着看不到头的公路向后面张望。
“那个……效妍……还真和我问过你的事情,挺认真的。”他来到我身边,轻轻地说。
我颇感意外地张大眼,只见他噘起嘴,向车停的方向甩甩头,“其实,小姑娘不错……你自己看着办吧!”
视野中出现了标志着“司法”的囚车,我没去深究齐林眼中深藏疑问的目光,没去管口气里游移不定的态度,或许,在他看来早已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我却始终没有和他谈及这方面的话题,算是有些奇怪。仅此而已吧。
挥了挥手,车子“兹”地一声在我们面前停下来。
我让老祁到前面小车里去坐,说怎么也不能让老同志一直替我们受罪。他非常受用地点头道没什么没什么,开心地拍着不时转头望我的齐林一起朝前面走去。
囚车被铁栅栏分为两部分,后面挨挨挤挤坐满三十个犯人。前面除了四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外,就只剩一个座位,紧靠着栅栏门。小武警的年龄很小,一眼稚气,却一脸的严肃,仿佛承担的职责多么神圣,任何一个疏忽就会导致与《空中监狱》或者《亡命天涯》那般的惊天风云,天下于是大乱。
我笑笑和他们点头,在老祁刚才的座位坐下,装作不经意地向后边看去。贺明挨着窗户坐在最前面,也许是昨天刚刚洗过澡的原因,洁净的额头泛着光,是那种青春、健康、活力的神采。还有,我甜蜜地想,还有就是幸福的笼罩吧。他带着温和的笑意也望向我,仿佛在说:终于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