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同志故事 · 2024 年 6 月 9 日 0

夕阳操场-狱警故事

于是我有很多时候近距离地直视这些年青的躯体,恍然意识到除去身份的不同外,我们最大的相同之处。我一直不是一个坦然面对内心的人,即使不会因此汗颜,却无论如何做不到心安理得。常常地,我会强迫自己艰难地移开视线,为战胜所谓本能虚弱地自许一下。

然而,对贺明我却做不到这些。贺明从来不在号房之外的地方裸露身体,即使是空气热得都要出汗,他也始终穿着监狱配发的半袖外衣,一幅心静自然凉的表情。

也许是那晚的举动带给了他震撼,他有意无意地躲避我,在我凝视的目光中,平静而淡定地交汇眼神,平静而淡定地转身离开,平静而淡定地融于监狱的高墙电网背景之中。

快下班时,被应付各种检查搅得头晕脑胀的我索性离开办公室,看人还没回来,就顺腿遛到训练间。

齐林已经走了,犯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聊,正坐在场地中央吆三喝四、骂骂咧咧的刑立群见我进来,迅速起身,指使着另外一个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犯人,“快快快,给指导员搬个椅子。”

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了通过邢立群把各种要求、命令传达下去。毕竟,不可能每天就吃喝拉撒睡这类问题召集所有人开会吧。邢立群经过“号房”事件,似乎也变得非常乖巧,即便象我这样对阿谀奉承天生反感的人,在他的点头微笑中,也没觉出什么不自在来。

也许是心情不佳,我皱着眉摆摆手。抬眼处,贺明正一手转动笛子,和他的一个同乡低声说着什么。见我望过去,他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头摆弄竹笛。

让大家都下楼回号房休息,准备吃饭。我站在训练间中央,看他们一个挨一个走出门,低语着、轻笑着。虽然有很多时间我都与他们共同度过,但他们真正想些什么、关心什么我不了解,他们所承受的生存的压力我也并不能感同身受,仿佛油与水,不可浸润、无法渗透。

一种深刻的无奈瞬间笼罩在胸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宛如走上社会以来目睹和经历过的所有令我无助的事情一样,在我和贺明之间的这道沟壑,也许,凭我无足轻重的位置和力量,无法飞越。

贺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拖在队伍最后,就在快要跨出门时,他猛地回头朝目光涣散的我望过来,似乎想了一下,便垂着手向我走来。

按捺住呯呯的心跳,我笑着迎向他的目光。那晚宿醉的冲动将我置于一个类似赌徒的境地。只不过,这场赌博有一点模糊,有一丝隐约,有一些不公平。正是这种不平等,与我一生所坚持的原则相悖。我厌恶恃强凌弱、厌恶睥倪世间、厌恶居高临下。然而,我与贺明之间的距离岂是一次轻轻的触摸就能抚平?

“指导员,还不回家啊?”或许是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线有些刺眼,贺明在抬头问我时,眯着眼、皱着眉。阳光照射下,他咧开的嘴、眯成线的眼睛,还有泛着光晕的肌肤,温暖而又平和,将几天来因有意无意躲避而生的尴尬渐渐消解。我注意到,他说话时又加上了“指导员”这个称呼。

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笛子,淡淡地问:“这玩意儿好吹吗?”

“不难,不过……吹好也不容易。”

我回忆着平日在电视或舞台上见过的情形,将两只手端在胸前试图比划。

贺明极快地扯过笛子,“我去洗洗,刚才……吹过。”

望着他的背影我苦笑着。

一会儿,他一边用力甩着笛子上的水一边从门口进来,说:“得等它干了才能吹。”

空旷的训练室只剩下我们两人,贺明走向窗边,把笛子在空中轻轻挥舞着,仿佛这样能让它更快些风干,不时还扭头朝我笑笑,我的目光开始朦胧起来。

“好了,你试试。”贺明递过笛子。

“这怎么试,你得教教我。”我笑着有些笨拙地把它放在唇边,手指胡乱堵住笛眼,一、两声诡异的音调便在房间里回响。

“嘿嘿”,他笑笑,站在我右侧,拉起我的手摆在应该的位置,“保持气流稳定,这是A。”

发出的音律并没有想像中的动听,只是卟卟地吹气声。

“算了,还是你来吧。”我苦笑着放弃。

贺明皱着眉看了我一阵,似乎在思索吹什么。然后,悠扬的《梁祝》便象流水般响起。

我对这曲子很熟悉。熟悉得能清晰分辨每个旋律所代表的意境,花香、鸟鸣、蝶舞,还是轰然开裂的墓冢……在灵动而跳跃的音符间,许多年前第一次对于爱情的感知被激发。与化蝶的悲壮相比,我更喜欢两小无猜的烂漫,喜欢十八相送的隽永。

侧过头凝视贺明。沉浸在乐曲中的他,微微闭着眼,手指灵活地在笛间跳跃,阳光的照射下,他唇边淡淡的茸毛似乎都闪着光,透出一种生命的神秘。

过了许久,笛声嘎然而止。贺明转过脸,“指导员,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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