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什么急啊,全是你的。”岳刚在一旁笑着。
大概是看我吃得太过得意,他走近仔细瞧,“有那么好吃吗,我也尝尝?”
我想都没想就夹起一筷子喂给他,“天下美味,何况是你买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筷子还在我手中,岳刚咬着筷子转过头,我们同时看到了老李。
他也拎着个塑料袋,上面赫然印着KFC标志。
老李站在门口愣了愣,我和岳刚竟也一时忘了应该赶紧停下来,就那么怔怔地立着没动。
停顿了几秒钟,老李低头进来,问:“岳刚也在啊?”然后就看到了桌上我们吃剩的东西。
岳刚紧着咬了两口咽下面条,含糊不清地答:“哦,给他送点吃的。”
老李似乎很随意地放下东西,径直走到电脑前,坐下看已经快完成的材料。
我想我的脸应该很红,不知他会怎么想看到的一切。
岳刚做个鬼脸伸了伸舌头,我则胡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三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李站起身,看着我们俩,“我看行了,打出来明天让领导过过目。”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你们再吃点儿吧,我就回去了。”
岳刚站在我旁边,看老李出了门,长长舒了口气,“老李还算有良心。”
见我没说话,他歪着头问“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他都看见了。”我低声说。
“看见什么?咱哥俩吃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心里暗叹岳刚的迟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下来发呆。
临走关灯时,我忍不住抓住岳刚的胳膊,也许只有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我才会这样做吧。
黑暗中岳刚眨了眨眼睛,似乎已经习惯了我这个动作,还轻轻拍拍我的手背。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穿着短袖的我们不时碰碰彼些的胳膊。或许是刚才老李的神情诱发了某种念头,我竟恍惚觉得身边的岳刚应该已经认可了我们之间的亲密,认可了我们举手投足中传递的温情。走着走着,我忽地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
岳刚用双手捂在我冰凉的胳膊上,“有点冷吧。”话音低沉却柔情无限。我以为。
过了一阵,他轻轻拉开我的双臂,“回去睡吧,累了半天。”
心中涌出一句话: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情形,我们还能拥有多少?
(三十三)
任何岳刚无意中的亲近其实都不能令我坦然,正如他任何含混的表示都不能让我真正远离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不肯就范于这样一种模糊,不肯接受未曾较量的输赢,我变得有些焦躁。甚至我违心地认为,那一晚突如其来的电话是冥冥中的安排,预示着无法真正撇清与他的纠缠。
本来是一堂关于罪犯心理矫治的讲座,因为话题的敏感和同事们的热情,逐渐演变成了对自我心理的甄别课。特别是谈到罪犯中较为普遍存在的同性关系的异化,老师竟很非常开明地发挥到了社会中的同志现象。
他侃侃而谈着那些我早已熟稔的理论,似乎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并不关心他真正的结论,因为那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说清的问题,因人而异,仁智互现。我想知道的是,前排的岳刚这时在想些什么。
从不太认真听讲的岳刚似乎非常专心地在听,还不时主动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就连中间休息也没起身和我闲聊,好像坐在那儿想着什么。
最后那位观念开放的老师告诉大家,性倾向的异化不属于病态范畴,但作为一种监狱亚文化现象,它不可避免地会形成阻碍教育改造工作正常开展的非积极因素,特别是对于境遇性的、因逼仄环境导致的非平等关系,应当予以关注。底下掌声不断,我注意到岳刚没有任何表示。
临走时,岳刚转身经过我身旁,很凝重很犹豫,欲言又止。
或许是彼此心中都有些模糊的想法,晚饭后,岳刚没有打电话询问打不打球。
独自躺在床上,我漫无目的地翻看着手机中储存的信息,第一次甜蜜、第一次犹疑、第一次无言以对,纷纷涌现在眼前。一时竟坐卧不宁。
腾地从床上坐起,抄起电话按了下去。
居然是占线!继续拔,还是占线。
心慌意乱中,拿着手机往门外走,刚到门口,电话响了。
“你干什么呢?”岳刚声音透出从未有过的沉重。
“想去找你。”无须再隐藏什么,我低声说。却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就在近处。
抬头,楼道另一头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身影不用细看。
举步向前,仿佛闻到了血一样的腥味,我不知道扑面而来的会是什么,尖利的割断抑或沉钝的撞击。
“你听没听说过监狱里的这些事?”岳刚一边走一边问,听得出他尽管想压制某种焦虑,但语调透露了一切不安。
“你是不是说今天讲座说的事?”仿佛看到了大厦即将倒塌,却非常冷静。我知道一切应该早有预示,只不过面对自己亲手搭建的海市蜃楼,自欺欺人地想多挽留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