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老李大概忙得脚不沾地,进进出出打个照面,他也仅仅是很快地笑一下,然后就匆匆离开。我有些心虚地想:这样或许也好,能让他忘掉那一晚我们之间说不清该记住还是该忘记的一切。
时间已经确定,后天那位经常在电视里露面的省委常委就要见到真人了。
下午,大伙正坐在操场上看岳刚他们三十个人一遍一遍操练着本已熟悉的那套拳,嘻嘻哈哈地指着某个稍有犯错的人说谁要后天关键时候掉链子,厅长还不把他吃了。这时,老李急匆匆地从远处走过来,那速度和跑估计区别也不大。
在人群中搜到我的位置,他焦急地挥了挥手。
原来厅里办公室那些秘书所写的汇报材料让厅长极不满意,主要缺点是无新意无内容。指示老李必须连夜拿出有突破性的材料来,否则老李没说否则后面的话。
老李用焦急的眼神询问我。
没什么好说的,我马上跟他回办公室,坐下来商量材料的主要框架。看了看原来的材料内容,心想这些人也真敢糊弄,整篇文字毫无特点地从什么提高思想认识、加大培训力度、达到预期效果三方面展开,而且内容确实够空洞,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言之无物。
其实,对于我所讲的东西老李完全没有异议,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拿出来让领导满意的东西。
我理了理头绪,忽然想起有一天老李开玩笑地说过,培训就是联系联系、休息休息、学习学习、米西米西。猛地象找到了材料的灵魂,忙把想法说给他听。
老李焦急的神色渐渐恢复正常,不住地点头。等我说完,他用力拍了下巴掌,想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手举到半空又落了下来,红了红脸说:“我就知道你能行,就按你说的写,保证对厅长的胃口。”
看我在电脑前坐定,飞一般地打下标题,老李说:“我还得去看看会议室、那几个负责接待的学员准备得怎么样了,你自己慢慢弄吧。”
我没有抬头嗯了一声,整个思想全进入到了如何铺陈语句、如何组织结构上,没留意老李的动作。
忽然觉得肩上沉沉地放了只手,回头,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用一种象是感谢象是期许象是盼望又象是释然的温和的目光看着我。
我扭过头盯着屏幕,“叔,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老李用力按了按,这才离开。
常写官样文章的人都知道,框架一旦形成,往里面装东西倒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连“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这么严肃的命题都能被当成筐随意填充,何况一个小小的培训。只是“米西”太过不上台面,想了半天改成拓宽视野,把所有培训以来组织的参观都写进去,即便有些牵强,估计也不碍大事。
这么些年写材料,我有一个挺奇怪的毛病,越是任务来得紧,越能发挥潜能,这时我就感到一些话如泉水般在脑海里涌现,只凭指尖就轻易将它们变成一行行文字,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不知过了多久,材料已经大体成形,只剩最后表决心的套话了,伸伸懒腰看一下时间,已经7点多,过了吃饭的点儿。
忽然想起岳刚不知在干什么,总不至于晚上加练吧。
拔过去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不时听见有人说快出快出啊,大概又在斗地主。
岳刚大声喂着,可能是拿着电话离开了“战场”,耳边一下安静了许多。
“看见老李叫走你了,是不是又有任务?”
心头暖了一下,毕竟他眼里还有我的存在。
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连续写了三个小时,差不多快完成了。他在那边笑道:“你们就闭门造车吧啊,别把领导的脸贴成佛像!”
忽然他问:“哎,你吃饭了没?”
一句话,心头的暖意就变成酸溜溜的东西欲从鼻子中流出。我嗯了一声,半天没搭腔。
“你在办公室?”岳刚又问。没等我回话,他就连声说:“等我会儿啊,我给你觅点食儿。”
那边传来一声喊“岳刚,快点啊”,听见他很不屑地答道:“饶你们一次,我得看看我兄弟的肚子怎么解决。”大概没把手机放在嘴边,声音很小,但我听得非常清楚。之后就是嘟嘟的忙音,他收了线。
没敢让自己胡思乱想,又赶紧回到材料中,把最后一段写得尽量漂亮。
正当我拖动鼠标检查错别字,门推开了,岳刚伸进头张望,见没其他人,猛地跳进来,“还用功呢,啧啧,真是好同志!”
他一边把手中的袋子放到桌上,一边凑过来看电脑,可能是走得有些急,脸上湿碌碌的,他好闻的汗味飘进鼻子中,心里有些甜蜜,有些惊动。
“先吃吧,一晚上呢。”他拉着我站起来,“哎,这个老李,把人往死里用啊,连饭也不管。”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份担担面,葱花喷香,色泽诱人,上面淋了些辣椒油,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口水立刻条件反射般地分泌出来,也顾不得什么雅观不雅观,掰开筷子风卷残云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