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岳刚后面一点,我偷偷扫一眼老李的脸,依然很平静,只是没有单独和我在一起时的微笑。
老李听岳刚讲完,说:“哦,应该应该,孩子不要紧吧。落下的训练和笔记以后补上。对了,岳刚,他看还用不用班里出面再派个人,这样人手更宽裕。”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岳刚在摆手。这时,老李越过他,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平添了几分温和与询问,我能读懂那里面的意思:这些天累不累?
老李又说:“下午去医院的时候你们坐上我的车,记得啊。”
看着他慈详、亲切、红润的脸,我用力憋住冲击眼眶的力量,说了句“谢谢”
老李的神色变了变,很快地低下头翻看着桌上的纸,“你们去忙吧,注意身体啊!”
出来后岳风跟我嘀咕:“呀!这红……李主任怎么冰火两重天啊。”我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本来就是个好老人。”心中充满了不知是愧疚还是感触的东西。
冬儿一点也不和我生分,自打我让他改口,他每次都喊我“小舅”,以示与岳刚的区别。有时岳刚走后,小家伙会好奇地问:“你和我舅是同学?”
我笑笑摇头。
他一幅笃定的神态“那肯定是好朋友!”
我调好控制快慢的调节器,把手放到被子上,看看冬儿无邪的脸,没说话。
好朋友?我真不知道与朋友相对的除了敌人外,是否还有爱人?
不知怎么就聊起岳刚的事情。冬儿说:“我舅为了我们这个家把自己什么都耽误了。”我问为什么。冬儿说了一大堆,大意是早在两年前,岳刚监狱所在市的公安局到监狱开展警示活动,副局长在看了岳刚带队的犯人队列表演后,立马向人打听岳刚的情况,亲自给在税务局工作的女儿牵线。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彼此还觉得不错,女孩就跟岳刚回了趟老家,大概也是条件有些差,女孩便嘟囔了句以后再不跟他回来的话。岳刚当下就拉了脸,死活不肯再没见面,这一拖就是好几年。
我发呆地望着窗外半晌,直到冬儿问小舅你咋了,这才回过神来,怔怔地说:“挺可惜的。”
冬儿住院的七天,老李真的接送了我们七天,很多次我和岳刚都说不用了,他总是这边答应着那边又准时把车停在院内。
大部分时候,老李会询问冬儿恢复的情况,不时提醒我们注意饮食啊、卫生啊之类的事,只有那么一次,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忽然说:“小赵,你像极了一个人。”
心里咯噔一下,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前排的老李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右手轻推档位,嗖地一声超过了前面好几辆车。
(二十三)
送冬儿回公司那天,天气好极了,这个城市少有的晴朗使每个人心里都扬溢着畅快。岳刚在一旁看我反复叮嘱冬儿注意身体、注意休息、注意安全,冬儿不停地点头,有些酸溜溜地问:“冬儿,你跟我好像从来没这么亲过?”
冬儿扬起青春的脸,看了看我:“这是我小舅呀!当然亲!”说得我眼睛潮潮的。
快走进公司大门,冬儿扭头冲我们喊:“小舅,记得跟我舅一块上我家,吃我妈做的莜面啊!”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朝冬儿挥了挥手,一直举着,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中。
也许只有真正迷恋某种东西,才会产生留住时间这样的妄想。那些日子,我就常常在想:爱因斯坦既然提示了世间那深奥无比的时空概念,那么时间就应该不存在简单的“流逝”这种状态。只是我不知道,如何在改变空间与时间的关系中,寻求到一种平衡,能让我永久地体会广漠宇宙中两个缈小个体长相厮守的快乐。
转眼,培训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应很多学员的要求,培训班决定放假三天,让大家回单位和家里处理必要的事务。许多人隐晦地称之为“人性化管理”在培训班的具体体现。
我没有回家的想法,不愿意面对纠结着爱与恨的来自父母的眼光。
岳刚知道我不走后,有些迟疑地问:“那你准备干什么?”
“你呢?”
“我想回趟家看我妈。”他无意间瞅了我一眼。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我说:“那,我也跟你去——吃你姐做的莜面吧。”
岳刚先是吃惊,然后抬手挠挠头,憨憨笑:“哎,就怕你住不惯农村的地方。”
“谁说的”,我瞟了他一眼,“我还常回我老家呢!一个省的农村有多大区别。”
“那行!”岳刚终于痛快了一回。
利用下午下课后的时间,我拉岳刚出去想买点东西,毕竟和他一起回家,双手空空怎么象话?岳刚听后大张着嘴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都是留点钱!”
“留钱是一回事,东西是另一回事”,我好像深有体会似的给他讲,其实也纯属乱发挥。
反复商量,最后给他母亲和姐各买了件衣服,还有一些省城特产,付帐时,岳刚又跟我抢,我说:“这算你的,那我另买。”他才无奈地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