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车时,心里有些不舒服,得到这么个慈祥的老人关心,拒绝他真不应该。
岳刚心无城府地坐在那儿喝水,见我回来,问:“‘红二团’找你有事?”我顶了他一肘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大车启动了,越过宝莱时,看见老李还站在车前低头想着什么,为我打开的车门还没关上。
车缓缓地穿过城市,进入高速公路不久,忽然,听见左侧一阵响亮的喇叭声,哦,是老李的宝莱要超车。旅游车的司机也回了几声,宝莱就瞬间从旁边绝尘而去,一会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十二)
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似有似无的嗡嗡运转声。旅途就是这么容易让人疲倦,特别是奔行在高速公路上,没有变速,没有颠簸,甚至连拐弯都很少,于是神经在单调的频率中逐渐麻木,大家或正或歪地靠在座位上,休息打盹。
岳刚几秒钟前还和我聊昨晚斗地主的战绩,一会儿便没了声息。转头,只见他双臂合拢把水瓶抱在怀里,头歪在玻璃窗那边一顿一点,已经睡着。虽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但如此近距离毫无顾忌地端详他,还是第一次。
他光洁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亮,鼻翼随呼吸一起一伏,许是细小的灰尘沾到脸上,忽地他抬手抹了一把,从鼻腔里发出梦呓,眼也不睁地移动一下身子,换个姿势又睡去,透过玻璃的阳光可能有些刺眼,岳刚在梦中还微微皱皱眉头。
熟睡的岳刚就像个大孩子,舒展着眉眼透出安详与平静,一如我此时的心情。不需担心下一秒,时光会把我们带向何处,不必为飞转的人心无从把握而烦恼,只要凝神专注,所有单纯的美好和简单的快乐都会一一涌入心田,驻足而不流逝。
那一刻,说不出是欣赏是疼爱还是怜惜,我目不转睛,想将这也许再不会出现在我眼前的安然入睡的情形刻入脑海,一生珍藏。
轻轻拿走他身上的水瓶,起身无声无息拉上窗帘,红色的光晕笼罩在他脸上,愈发显得安静。他梦到了什么?无忧的童年,甜蜜的往事?会有那些个霞光晚照的夕阳操场吗?
真希望这一刻能化作舞动的精灵,飞进岳刚带着笑的梦境。如果可以,在那儿我只愿意站成所有梦幻场景中静默的树,为他在圈圈年轮里记下令人心驰神往的一点一滴。
车颠簸一下,惊醒了所有人,原来下了高速。
岳刚打着哈欠搓搓脸,眯眼瞅了一下窗外,问:“快到了吧。”
蓦地,从无边幻想醒来,我轻轻叹了口气,想起那句俗话:幸福的时光走得总是太快。
进大院前,李主任又把大家集合到一起,反复强调注意事项,四五十个人聚在一起,乌秧乌秧的很乍眼。
在人群中我特别注意看了看李主任的表情,还好很正常。只是他没往我这边瞧,目光显得很散。
大家分成两组,各由一位导游带着进入到这座据说很有名的大院。
一路上,岳刚被我拖着,散漫地跟在队伍后面,悠闲地东张西望。好几次他探着脑袋往前凑,想听清导游关于大院和那部电影的介绍,都被我刺得又返回来,“别激动,再好也轮不上你!”
他恨恨地指着我:“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外单位一个快谢顶的同事极有趣,无论导游介绍到哪位大院主人,甚至是旁系亲属,都会好奇地追问:“他有几个老婆?”那口气那神色,非常令人怀疑。
一开始,导游还谦虚地解释史料上无记载,当他第五次追问时,导游只好不胜其烦、忍俊不禁地答:“这位先生似乎对中国传统婚姻制度有意见嘛!”引得大家轰堂大笑。
我栽赃般地嘿嘿笑着看岳刚,恰巧他也正在看我,他的脸瞬间飞红,小声在我耳边争辩:“看我干什么,又不说我!”
很快,我们就到了那间正院,那间在荧幕上被绚目的红色渲染得无比华丽的院落。非常凑巧,还赶上了观看著名的点灯节目表演。
一位身着中式服装很飘逸很仙骨的老人,手执长长的铁杆,将一枚枚硕大的红灯笼从地上挑起,极准确地悬挂在每间房门距地面约4米的顶部。浑厚的声音在上空响起:“点灯罗——”。
这座院处于整个大院的中央,郁郁葱葱的树木遮住了外界阳光,待十几盏红红的灯笼挂起,真就营造出暖暖的、喜庆的氛围。可不知为什么,我竟忽然觉出一阵冷来,甚而回身望了望那楼上到底有没有拖着戏腔的女子在舞动水袖。
导游把重点放在了与电影有关的介绍上,很八卦地讲解哪个东西巩俐用过,哪个东西张导用过,并主张大家在灯笼下拍照留念。
其实苏童的小说根本与这座大院无关,只是因为电影取景的关系,似乎它在这方面的名气就超过了商家院落本身的价值。直至央视播出了以大院为名的长篇连续剧后,才使得人们对它的认识重新得到回归,重新审视盛极一时的商业大亨成功的秘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