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跟耿主任握手告别,我们赶紧上车。
在路上,老韩一言不发。
“哥啊,你说是谁这么毛躁,把这事情告诉了我家里?”
“听二嫂说是你公司的人。”住院期间,我公司的领导一一来四医大探望过我,也来了不少和我交好的业务员。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谁这样无趣和无聊,不识时务地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我家里。
老韩看我一眼道:“你也别追究是谁说的,可能他也不知道大叔病着,只是觉得你家里人没有来有点那个,怎么说他都是好心。”
我再不说话,呆呆地一边生闷气一边伤心。
窗外的田野里,积雪已经低陷下去。远处的山头,山之阴面全被冰雪覆盖,只在那山巅,只露出嶙峋的斑驳的山石。冬天的关中平原,晴日里也没有一点暖气,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炫目却寒冷。
老左这时候打来了电话。
“小辉,听说你离开医院了,大叔怎么了?”老左非常着急。
“我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我现在回去看一看。”我迟疑了一下。
在我现在看来,我已经不能再次拒绝老左对老爸的关切。毕竟老左他是个好人,在我村里,没有人不知道老左对我一家那样地上心,都非常眼红我有这样一个“干哥哥”。
老左也没有说什么,就挂掉了电话。
老韩扭脸,面无表情地问:“是他吗?”
我没有吭声,这还用问吗。老韩叹口气也不再说话。
高速路上的雪早已清除干净,没有多久,华县也就到了。
到家门口,正好碰见二哥,他兴奋地喊起来:“你们可回来了!”
老韩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二哥道:“听说小军没有啥大碍,我爸的情绪算是稳定了。眼睛也模模糊糊能看见东西了。”
我慌忙向屋里跑。
跨进门,我喊一声:“爸——”,心里酸酸地,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老爸听见了,撑着身子往起爬,长长瘦瘦的手臂伸得老高老远,在空中抓着摸着:“我娃回来了啊!”
多日不见,老爸鬓角的白发增添了不少,大片的灰色的发丝显得他苍老不堪,他高高的颧骨上只有少许的皮肉,脸色发灰发黄。知道我回转家来,瞬间脸上出现了一点红光。浑浊的眼里顷刻间有了一些亮光。
我抓住他的手,我要他知道,他的儿子真真切切完完整整地站在他的面前。
老爸却使劲抖开了我的手,粗燥的大手却来抚摸我的脸。
我解开围巾,任凭他关节粗大的手掌在我脸上的伤痕上摩挲。
“就这一点伤吗?别的地方还有吗?让爸看看,看我娃到底伤到哪里了!”
“脖子上和背上还有一点,不过不要紧。”,我不想欺骗他,反正伤就要好了。
老爸着急了,“上来,上炕上来,爸瞧瞧”。
“爸呀,小军都说过了不要紧,大冷个天,就别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嫂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说了一句。
老爸看了我的脖子,一边把手从我衣服塞进去轻轻抚着那块伤痕一边说:“背上还是有一块比较大的伤疤,疼吧?”
我笑着说:“不疼,碰着了还是有点痒。不过现在还在用药,等伤痂落了,就好了。”
停了一下,老爸好像明白了什么:“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吧?”
老爸回头对二嫂说:“二嫂赶紧做饭吧,吃了饭快点让他回医院吧。”
二嫂应一声,笑着跟老韩客气一句就出去了。
不等她走两步,忽然听见二嫂笑一声道:“左哥也来了啊!”
我拧过头去看,老左正大步流星跨进院门。
老韩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老左来了啊。”
老左给老韩点个头,直接到炕沿喊一声:“大叔,大叔你还好吧?”
老爸就丢开我说:“他干哥来了,好长时间都不见你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老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泪光:“大叔,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你还好吧?”
老韩的神情有些尴尬,看到我看他,丢了个眼色,看着老左的背影干笑了起来。
老爸呵呵笑了:“听说小军受伤了,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这不,他回来了,看见他还活蹦乱跳的,我也就放心了。”
老韩说:“这次也亏了老左,他出了不少力呢,在医院找熟人,还仔细照料小军,才没耽搁了疗伤。”
老爸接口道:“听二嫂说,你老韩也费了不少劲。我就说呢,我小军多亏有你们两个哥哥,这娃,就是命大!”
屋里的气氛终于松了下来。
老爸显得很高兴,说:“小军年纪小不懂啥,在省城一个人也怪不容易的。你们两个经常这样帮他,真的叫我老汉不知道咋样感谢呢。”
老左老韩道:“大叔说哪里话啊。”
忽然老爸笑起来:“我小军尽管说受了伤,不过,还不至于找不到媳妇吧?你两个他哥,以后多留着心,要是给他能找个合心合意的对象,就真的是帮我老汉了却心愿了。”
说着说着,老爸伸手抹了一把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