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左问:“不是说还有别的治疗途径吗?”
耿主任笑着看了一眼我和老韩,然后对老左说:“为了你这英俊潇洒的干弟弟,我已经快成了整形外科大夫了。你这样刨根问底,我只好从专业角度向首长汇报一下了。”
“目前常用的几种疤痕治疗方法有:切除疤痕无创缝合;使用软组织扩张器,扩张正常皮肤后修复疤痕;疤痕内药物注-射;疤痕磨削术;外用药喷、涂等方法,但有一条是肯定的,目前的任何治疗方法都只能使疤痕尽可能减轻,却不能使疤痕彻底消除。”
“这些话本不应该我对你们讲的。这是病人分管大夫的职责范围。我这样讲,有可能已经对分管医生的治疗方案造成干扰了,这是同行之间的大忌。明天上午大查房之后,分管医生有可能会来与病人家属沟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你们自己商量一下,看接下来倾向于采用哪种方法,直接与他商量吧。”
说完这些,面对老左,他脸上再次现出了调皮的神情:“嫂子到我们医院来生孩子的时候,你也没有这样上心过。首长,如果还有什么指示以后再说吧,我准备上台了。”
正说着,一个护士匆匆来喊:“耿主任,你的手术时间快到了,都在等着您呢。”
耿主任笑道:“你们先商量吧,如果还需要我协调什么,等手术完了给我电话。”
说完,他给大家点点头,匆匆地去了。
老韩望着老左,老左望着我。
我现在才知道,这样的疤痕治疗起来竟然这样麻烦。
“脸部不会有啥大问题了。”老左肯定地说。
“脖子和胳膊也不会有啥问题。”老韩也很兴奋。
“我的背后还是会有一块癞蛤蟆皮的,耿主任说了,疤痕不可能从根本上消除。”我痛苦地低吟一声。
尽管老韩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已经不在乎我的容貌了。可是,我知道那都是安慰我的话。谁不希望自己的爱人长相好皮肤好呢?晚上躺在一起,搂在怀里,一搭手,先摸着一块疤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老左说:“小辉,刚才老耿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主意必须你自己来拿,我听你的。”
我看了一眼老左,犹豫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转脸对老韩说:“哥,如果我身上落下这样的缺憾,你会讨厌我吗?”
老韩听了,眼睛红了起来:“小辉,你说啥呢?到现在你还觉得我会那么肤浅地在乎你身上有一块疤痕吗?你忘了我在你家门口给二嫂说的话了吗?再说,刚才耿主任不是说了吗?有一种专用弹性内衣,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疤痕创面吗?”
老左微微晃了一下,脸色马上就白了。他右手握拳,手背在自己双唇上用力搓了一下,没有说话,也没有跟谁打招呼,径自出门去了。
老韩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159
老韩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我一眼,追了出去。
低下头来,我感到万般无奈。有一种情绪开始重重地压在我心头。
我知道,不管是谁看到,不管谁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被深深地刺痛。
浑身一震燥热,背上伤口处那种难耐的痒痛感觉再次袭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故后,伤痛对我身体上的折磨,已经让我生理上的需求,暂时进入了冬眠状态。而精神上的折磨,却让我对于老韩的爱,产生了一种孩子般的依赖。他那温暖的手,他那温柔的抚摸,常常让我幻想自己是个孩子,总想偎在他的怀中。
尽管他的爱已经完全淹没了我,可是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仍然会非常羡慕地想起他的儿子,以及他在与一对儿女共享天伦之乐时,脸上露出的慈父笑容。
与此同时,我也忽然反应过来,烫伤以来,尤其是住进西京医院之后,老左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有所改变。有时候,我还可以平心静气地与他交谈。在治疗过程中,老左与四医大坚钢的关系他跑前跑后忙碌的身影,他的那份仔细和耐心,老韩很多时候真的无法代替他。
我承认,我之所以从来不愿称呼他“哥”,完全是为了让他死掉那颗还抱有希望的心。
通过这段患难之中的交往,我感到,虽然我没有办法把我的同性之爱分给除了老韩之外的任何人,可是,一位兄长般地关心,我完全可以坦然地接受。因为作为有着两个哥哥的我,知道如何去接受这种亲情一般的爱,也知道如何用同样的爱去对待他们。
但是我知道,老左需要的,不仅仅是个“干弟弟”,我却不可能给他更多他所渴望的感情。这样下去,我欠他的“情债”,永远也还不清!
医院是个特殊的环境,在这里,人的感情可以得到压抑,我可以在这里与老左坦然相对。可是谁能告诉我,出院之后我应该怎么去做?我还能怎样去做?
就像刚才的局面,难道我不该对老韩这样说吗?难道老韩不能那样回答我吗?没错,老左是个好人,可老左最当初并没有给我一种感觉,使我认为他就是我一生中期待的那一个人。和他在一起的一两年时间,他对我千好万好,我却仍然一直不满足,固执地还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寻找,找一个自认为可以托付自己一生的人,直到遇见了老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