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了一杯水说:“小伙子,难过了哭两声就可以了。哭多了对你的伤没有好处,事情要想开点。来,喝点水。”
我停止抽泣,我不想被人看笑话。
护工用热毛巾给我擦了脸。
我喝水的时候,齐科长进来了,说道:“洪小军,那个老韩刚才打电话说,他已经在来南漳的路上了。他问是不是你出了啥事,说是他看湖北卫视新闻了,说已经知道我们厂出事了。问受伤人的人里有没有你,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他了。”
我差点被一口水呛住了。
什么?老韩知道了,老韩已经知道了!
我不知道听到齐科长的这个消息我是应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可是,我的心马上就平静了下来。现在,想得再多已经没用了,我必须面对最现实的问题。
老韩要是还爱我的话,我会不再去躲,我会怀抱着一种感激,我会比以前更爱他,我会更珍惜我人生的第二个春天。万一老韩不再喜欢我了,我也不能埋怨他。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相互选择。我会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我还会好好活下去。只是,只是在以后,我会永远生活在冬天里,我的人生的四季再不会有暖春,我也不会再去爱任何一个人了。
我不得不相信宿命,相信老人留下来的一句话:是你的,谁也拿不走。不是你的,抢到手也会溜走。
就这样,伤心一阵子,平静一阵子,煎熬一阵子,我等待着老韩,就像一个重案犯人在等待宣判,我又到了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天快黑的时候,还在迷迷糊糊地昏睡,我突然之间就醒了过来。
有一种感觉使我不由自主地向门口张望,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个人在我耳边喊着:小辉,有人来了,有人看你来了!
仔细去听,仔细去辨别,那种声音却瞬息不见。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再朝门口看的时候,就听见几个人的脚步声踢踢踏踏地传过来,越走越近。接着,门被推开了。
几个人从门口涌了进来。首当其冲的,是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除了老韩,还有谁!
老韩的身后,跟着张文清。张文清旁边,还有我不认识的两个人,一个个头非常高,留着平头,一个矮个子,非常的壮实,两人都是三十多岁年纪。
最后面跟着的就是齐科长和他一个科室的办事员。
不大的病房忽然之间涌进来这么多人,马上就窄小起来。
护工看了看我,笑着出去了。
老韩没有开腔,齐科长迅速地闪出来说:“老韩,快进来,小军见了你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好像没有听见齐科长的话一样,老韩愣愣地望着我。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距我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几天不见,真的就像几年不见了一样。
他愣在那里打量着床上斜倚着的我,就像打量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眼神是那样的陌生。
看见胡子拉碴,眼里布满血丝,嘴唇上因为上火起了泡的老韩,我一阵心疼,眼圈马上就红了。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陌生,这样的眼神让我煎熬。
是不是老韩看到我受伤的样子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呢?还是他看到我的这副样子已经打算离开我呢?
霎那间,我和他都愣在那里。
出事后,我无数次想念着的亲人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刚才骤然间升腾起来的欢喜马上消失了。
就像干旱了很久,终于望见了一朵硕大的云彩,眼看着要聚集成雨水,一阵风过,云彩被吹散了,吹得无影无踪。
一时间,我不知道怎样才好,我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
☆、153
望着老韩,我百感交集。
我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张文清看了一眼老韩,上前来问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还好!”
“还好?好啥呢?被包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好到哪里去呢?”张文清叫了起来。他转过脸对齐科长说:“这个医院的条件也太差了吧,啊?既然是重度烧烫伤,怎么连个无菌病房都没有?难道不知道病菌感染后会有啥后果吗?”张文清一惊一咋地嚷嚷着,齐科长的脸红起来。
跟在张文清后面的高个子人说:“张哥你不太了解情况,据我所知,跟省城的大医院相比,这家医院的条件是差了点,但是这里的技术在烧烫伤的治疗方面,却有过人之处。你也消消火,现在也不是发火的时候。”这个把张文清称呼为“张哥”的人,衣着讲究,很有派头。看起来他和张文清比较熟悉些,他讲的却是一口湖北腔的普通话。
张文清道:“过人?还能过人到什么地步?能医治成原来的样子吗?知道洪小军原来长啥样子吗?千里挑一呢!”齐科长尴尬起来说:“老张,目前来说,医院在尽力医治……”那个一直没有吭声的小个子冷冷地打断了齐科长说:“咱们另找个地方说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影响病人休息。”小个子尽管说着普通话,竟然也夹杂着一些湖北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