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老总向我表达了非常真诚的歉意。老总表示,他们会尽最大可能不给我的身体落下遗憾,更要尽可能地不给我留下心理阴影。
我无论如何也不对治疗的效果看好。
尽管我对烧伤烫伤没有任何的经验,但是,我知道,这样的病灾不可能象感冒发烧一样,只要打打针吃吃药就能好得干干净净。
我没有问医生敷在我身上那黏糊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叫什么名字。
我认为,就是治愈了,不落下疤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半边脸肯定会非常恐怖,别人看了肯定会非常恶心。
我现在的年纪,皮肤组织的还原能力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好,即使这所医院有回天之术,它都不会再还给我一张昔日的容颜!我的手臂,我的脊背,都可以用衣服遮掩起来。脖子上的疤痕,我甚至也可以用围巾掩藏得密不透风,可是,我的脸怎么办,我总不能整天带个面具吧?
齐科长为我找了一位特护。
特护是一位约有四十岁的中年大姐,她不太喜欢说话,却有着非常明亮的眼睛和和蔼的笑容。她也非常敬业,我的一个眼神,她都会明白我的意思。她经常小心翼翼地帮我翻身,甚至用调羹为我喂水喂粥。
医院里定时换药,定时打针。偶尔来个护士,轻轻地给我量量体温,做完记录,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个病房,安静得可怕。
夜里,我会疼痛得睡不着觉。
此刻的老韩在做什么呢?他睡觉了吗?他在抽烟吗?他在喝酒吗?还是他在反反复复执着地在给我拨打电话呢?拨不通我的电话,他是不是象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在屋里踱着步子生闷气呢?他脾气不好,会不会气得想摔东西呢?是不是会咒骂我呢?是不是骂我没有良心呢?
当我两天来象风一样失踪了,在他的家里,在这冬天寒冷的夜里,老韩是不是坐卧不宁呢?
躺在床上,很多时候,我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愣。
老韩会不会到我公司里去问我的具体行踪呢?
他会不会去找老左呢?
或许他会去找老左,最起码他会给老左打电话问我。前天我给他说过了老左离婚的消息,并且我让他帮我安慰老左。他也许会认为我故意不接他电话是我背着他去见老左了。
想到老韩这样着急,我的心揪扯得要碎了。
我也想到了田真真。
田真真她会不会给老韩打电话呢?也许这个急于报复我和老韩的女人在亲耳听到我现在变成残废的时候,她会非常得意地给老韩打电话说:“怎么样?我说你们不会有好报你终于看到了吧!如今你的宝贝心肝半死不活像个癞蛤蟆,你一定也会遭天谴的,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再次流下来了。
齐科长手里捏着电话推门进来了。
他急切地叫了一声:“洪小军,你认识一个叫韩军的人吗?”
心抖了一下,我睁大眼睛,死死地望着他。
什么?韩军!
“刚才一个叫韩军的人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他说他是你哥,问我你是不是在我们厂里?”
我一阵欣喜,老韩终于辗转地打听到了我的消息!
可是一想到要是老韩知道了我现在的情况,我的心骤然间就象被马蜂狠狠蜇了一下。
澳阍趺锤档模俊?
我才意识到,听到老韩的消息,我的声音迫不及待得有些沙哑。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连声音都变了,变得是那样的陌生。
齐科长道:“我只是说你在这里。没有征求你意见,我怕告诉他真实情况后不妥,别的事情我也没有说什么。”
我舒了口气,谢天谢地,还是不要给老韩说吧。
我宁愿我现在就是一只蛰伏在山洞里的永远不见天日的穿山甲,我愿意从此后老韩会把我慢慢淡忘,我只愿意从此后我在他面前消失。
“可是,韩军说,无论如何让你给他回个电话。他叫我问一下,你的电话为啥打不通?”齐科长补充道。
我能给他回电话吗?我的电话对他来说,已经永远地死机了。
想了想,我说道:“你就说我离开南漳了,去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
现在看来,老韩在没有了我的音讯后就跑我公司去了。他肯定是在我公司处获知了襄樊客户的电话,也只有襄樊的客户熟悉齐科长!
拿齐科长说的情况来看,老韩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齐科长看着我说:“按说,我们早都应该通知你的公司和家人了。这个韩军是你哥吗?听起来不他不姓洪啊?”
我脱口道:“可是,千真万确,他真的是我哥,还是最亲的。”
齐科长睁大了眼睛。是啊,他不吃惊也不可能,但是,他再吃惊又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电话,为难地看着我说:“还是那个韩军,他问我要个回话,你说怎么办?”
从心里,我那么急切地想听到老韩的声音,我更希望看见他的笑脸,他温暖的怀抱更是我最安全和幸福的港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