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戳在走廊上,失了主意。
见我哑然,老韩笑起来:“小辉,社会上有很多事情,原本就不是你想像的样子。要在这世上生存,要生存得很好,这是一门学问。你是个文化人,你不知道,有时候,书本上的教条根本就行不通。好了,哥也不往远说了。就这件事情,现在已经成这样了,我希望事态不要再扩大了。你放心,哥会把它处理好的。”我不作声,咬着嘴唇,看着地板。
老韩拉我一把:“走吧,回去看看老郭,说不定吊瓶已经挂完了。”期期艾艾着,老韩拽我一把,向病房走去。
我挣扎了一下:“我最近可能要出差,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合适吗?”老韩笑了,“我会派个人来照顾他,你放心。你啥时候走?不回家看看你爸么?他老人家的病怎么样了?”提起老爸,我顿时萎靡下来。
忽然再次想起郭旌旗的话,我仰面:“哥啊,跟你商量个事。”老韩用力拍了一下我肩膀,笑道:“说啊,咱俩谁跟谁啊。除了天上摘星星月亮,除了去地球外旅游,你不管说啥,哥都会考虑的,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一句在我心头盘亘许久的话,我组织了又组织,终于脱口而出。
☆、127
“哥呀,如果这一届期满,你还会当村长吗?”我渴望那种单纯而热烈的爱恋。
人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老韩能从职务上退下来,我想,我们的日子就会简单得多。
我心里没底,老韩会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了他辛辛苦苦赢得的职务?
“当啊,为啥不当?”老韩根本就没有考虑,冲口而出。
老韩这样的话让我很不爽。
如果放在一个偏远的地区,或者是在一个穷苦的小山村,一个几十户人的小村长,那也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如今的西安北郊正在大开发。连省政府都在北迁,那搬迁后的省政府还在阴水坊村以北,几年后的阴水坊村尽管不是西安的最繁华地带,地理位置却绝对在北郊令人瞩目。阴水坊的土地,现在已经寸土寸金。开发商恨不得把这里的公厕都搬到天上去,挪出地方来盖商品房盖大型超市和游乐场。
自古以来,村长就是土霸王。你要来开发,好啊欢迎。你竞拍价低了,那对不起,你车车子向后撤,给别人把道让开。你不给我当官的送银子,你车车子再向后撤。送得少了,你再再向后撤。那些暗路的来钱路子还不上算。工程队要承包建筑活吧,你瞧清楚了,我是村长,我想插你一杠子,我就要在你的工程款上层层剥皮。你建了一个蔬菜农贸市场吧,除了商户该交的一应税款,我还能巧立名目另行收费。那些片警,在我地盘上执法,还得看我眼色。等等等等。
如今,一个城中村村长,当得比一个省级干部还风光呢。
老韩见我有些失望的模样,不自然地笑笑,抓住我的手,捏了捏,放开了。
“小辉,恩,这样吧,不是明年才选举么?人的心,随时都在变。说不定,明早一觉起来,哥就不想当这个破村长了!无官一身轻嘛!到那时候,你想上哪儿都行,去外国旅游也没有问题。到时候,哥陪你。哈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逼你,你可不许变卦!来,击掌为盟!”我忽然就想起王允和王宝钏为薛平贵三击掌的故事。
薛平贵的一方寒妻从此在曲江寒窑因为这三击掌一住十八年。
好像,我一和老韩有了约定,老韩就能放弃他对下次村长一职的热望了一样。不管以后怎样,现在他这句话,已经足够令我轻松了。
我顿时兴高采烈起来。
我不贪图和你老韩云游世界各地,可我也不希望在你老韩身边战战兢兢。我只渴望我们单纯的爱恋能一生一世!希望你老韩能永远呆在我身边,平安到老!
老韩见我笑逐颜开地抬手,好不犹豫地伸出手来。
“啪”,“啪”,“啪”。
这三掌下来,一次比一次响亮。我手心微麻,渐渐连心里也暖了起来。走廊里的护士过来,面带不快:“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老韩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老韩毕恭毕敬的样子,我不禁吐吐舌头。
病室里,郭旌旗正靠在床头上养神,护士正在收拾用过的针管和输液袋,吊瓶挂完了。
老韩说:“老郭,这两天我会找个人来陪护,一会儿就到了。你需要啥只管说一声就行了,别客气。”郭旌旗没有说话,睁开眼,嘴角咧了咧。
看见他这样,我的心里委实不好受。
我说:“郭大哥,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送到洗衣店去,你来看看,我给你买的外套合身不?”
老韩轻轻笑了笑:“还是小辉会买东西。”
郭旌旗就笑了。
下了床,他把衣服在手上掂了掂,脱掉皮夹克,穿了米色的外套,抻抻衣角,掖掖衣领,对我笑着说:“你眼光真不错,很合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