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下降,我的心也在下降。那种晕乎乎的感觉,恍惚中我好像重新进入了一种无法挣脱的轮回里,那种空荡的寂寞,那种无法把握自己的无助,觉得自己像一颗尘埃,就那么轻,要随时随着涌过来的寒流飞远,飞远。
☆、195
从电梯里出来,我觉得口渴。环顾四周,却没有一个可以喝水的店面。向前走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绿色的书刊亭,那里应该有饮料卖吧,我想。
现在的书刊亭真是多种经营,除了书刊和饮料,连香烟也有卖的。
天阴沉沉的,冷风飕飕地吹过来,刮得道儿边法桐树的枯枝呜呜地响。二环桥下面低矮的女贞和冬青,还有稀稀拉拉突兀的几棵棕榈上还挂着积雪的残衣,花坛里,厚厚的积雪被不知名字的各种灌木支楞得凌乱不堪。
我的脸有些发烫,蹲在路边背风的墙边,望着地面上被吹得一会儿过来一会儿过去的细碎的雪粒儿,我一边喝可乐,一边抽烟。
从今后,老左应该不会再来叨扰我了吧?我应该可以一心一意跟老韩过日子了吧?
梅梅和皓皓是老韩的心肝宝贝,皓皓年纪小,庆幸的是,他对我有强烈的好感。只要我以后和皓皓处好关系,以后他长大了,即使知道我和老韩是一种什么关系了,看在我多年对他好的份儿上,想必他也不会太反对。
可是梅梅呢?这个敏感又主观的女孩子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要老韩给家里找个女人!
想到刚刚见到的老左的女儿,想到她说的一番天真的话,我对自己马上不自信起来。
在孩子们眼里,什么样的家庭才是完整的?父母双全!皓皓年幼,男孩子粗心想不到这些,而梅梅呢?老韩是给我说了,万一东窗事发,他会把这件事情摆平的。可是,如果我不是个男人,梅梅能这样和我隔心么?老韩何必再费唇舌?我和老左这些事情,已经让一个小小的十岁左右的女孩都这样受到伤害了,对梅梅来说,她又会遭受什么样的打击呢?
一种悲苦的情绪袭上来。忽然,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我实在是个祸害。
这个西安城里的冬天下午,我的情绪被几个孩子搅和得非常不安。
一瓶可乐喝完了,地上散乱地扔着四五枚烟头,脚蹲麻了,脑子却更乱了,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辆辆汽车从面前开过去,热风和冷风交替从我面上拂过,我的心乱如败絮,连死的心都有了。
忽然,一辆汽车引起我的注意。黑色的奥迪,车牌为陕A68**68,这不是老韩的车子吗?我吃一惊,老韩跑这里来做什么啊?他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正想到这里,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我非常紧张,老韩要是知道我下午跑去见老左,要是知道详情再跑到这里找我,回去后,他肯定和我没完!战战兢兢接电话,却听到脆生生的不满情绪:“四叔,我都冻成冰棍了!你咋还不回来!”
我心里涌进一股暖流,这傻孩子,还在旱冰场等我呢。
“哦,冷成那样,你咋还不回家呢?”
“四叔,你说过的,你去去就来,我不在这里等你,怕你回来在这里找不到我!”
孩子的心,玲珑剔透得像没有杂质的翡翠一样。
“好的,四叔马上就回来。”
挂掉电话,我再撩开眼皮看奥迪,早没影了。难道是我眼花了,还是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算了,不去想它了,还是去见小皓皓吧。往长远处想,一来我和这孩子真投缘,难得他这样喜欢我;二来,我以后还不是得指望他吗?要想真的融入这个家庭,我得把这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待呢。
等我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回到旱冰场,路灯已经开始放亮了。旱冰场上只剩下皓皓一个人手扶着铁栅栏一个人发呆。
“四叔,你说话不讲信用!”,小家伙撇撇嘴,把脸扭到一边去。
我的心再次暖起来。一个孩子,只因为我说过要回来,他就在冷风里等了我一下午!再想想下午看到的老左的女儿,他们何其相似啊,他们多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这种被寄予厚望的需要让我感到很满足。不管是老左的女儿还是老韩的儿子,在失去了一个亲人舐犊的疼爱后,他们渴望有人关心他们,我能够带给他们什么?我还能做些什么给他们?
心里骤然间升起一片温情,我一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对不起,皓皓,真对不起,四叔有些事情耽搁了。四叔保证,以后再不出现这种情况了,原谅四叔好吗?”
皓皓静静地伏在我怀里不做声,忽然,我就听到哇啦一声,孩子哭了。
我惊慌失措起来:“你怎么啦?怪四叔不好,四叔不该一下午把你一个人撇在这里,皓皓不哭了啊,你都上初中了,是个男子汉了,你应该像你爸爸那样,让谁看着都有安全感。”
不提老韩则已,提起老韩,孩子哭得更紧了:“别提我爸爸了,我记事起他就当了这个村长,他整天说忙,老是早出晚归的,他哪里有时间带我出去玩啊!你是我四叔,我就指望你以后经常陪我玩呢,你该不会也经常找借口不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