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以后,我们倾心相爱,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生命里第一次出现的情感是那么狂热纯真,没有人为的,尘世的,道德的,性的杂质,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精神恋爱。只要拥有了对方就得到了最大的满足。我们几乎从没有赤裸身体地接触过,只捕捉对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来达到爱的满足,他看我一眼我也会心旷神怡,但他如果白了我一眼,我会一天都提不起劲,直到弄明白他为什么白我一眼。能和他紧紧地抱在一起,那将是我们灵魂都颤栗的幸福。大人们谁会想到,体内激素相同的两个少年,却在自己的时空里,演绎着震撼他们小小心灵的爱。
我们开始刻苦学习,妥善外理好各路仇家不再去打架了。让怕被我炸的老师小心翼翼跟我解题,他怕我又怀着什么坏水想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然后对我表现出来的极积求知精神大迭眼镜,百思不得其解我学习的动力是什么?跟哪儿的学习好的女生有关吗?还是发明了什么更能捉弄人的把戏?我坚忍不拔地让他们相信这睡狮渐已醒。
一直以来我对少年时代能拥有雷米这样的好伙伴,好情人而心存感激,否则,我这个后来没有严父管教,精力旺盛,爱争强好斗,四处惹是生非像只脱缰小野马的孩子,不知将会是经历怎样另一种人生。
这场爱使我们觉得自己有别于世上任何人,认为自己已有三十岁那么成熟了。看不起身边的同龄人,提起某某同学,我们总是说:“那孩子……”我们也谈论女生,每次得出的结论就是——女人真愚蠢,又自私,又胆小,又多情,嘴又馋又碎,而且她们还肮脏,因为她们每月都要来月经。我们爱看英雄传记,喜欢项羽,斯巴达克斯,海明威,巴尔扎克等。最看不起保尔”柯察金,觉得他经常脏兮兮,惨巴巴叫花子样。我们崇尚歌德的贵族气质。
高考结束后,我们彻底放松下来,只想着我们该躲到世界某个无人的角落呆在一起。至于有没有考取大学,我们都懒得管它。那一个月几乎是我们没有性爱的蜜月,我们去香山采红叶(虽然叶子还没红),在上面刺上对方的名字,互赠后藏在日记本中,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心里甜蜜地忆着当时的情景。躺在枫树下无忧无虑地计划着我们的未来,说着只有我们才懂的情话。骑在自行车上都要手拉着手。爱也使我们变得勇敢起来。有一回坐在从八达岭回来的汽车上,雷米突然晕车,又吐不出来,脸色蜡黄地靠在我胸前,我心疼地安慰着他说:“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并情不自禁地吻着他的额头。我抬起头,发现许多双眼睛都在看我们,我瞪着他们说:“看什么看!有什么稀奇的?”那些人就不敢再看我们了。
当我们正觉得幸福无边无际的时候,分离却突然降临,使我们来不及想对策就被分开了。
他舅舅来接他去美国,而我则要去广州理工学院报到。雷米是要出国的头两天才知道自己要走了,大人们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那天晚上,雷米就住在我家,我们拉着手躺在我床上,想着失去对方的凄风苦雨,心里真想半夜出走。雷米说:“我恨我爸,本来是说好等我大学毕业以后才出国的,但他现在就叫我舅舅来接我走,他巴不得早一点把我踢出家门。我的北大外语系的通知书也早就下来了,他就不让我知道。还说趁我小适应力强,明明他是看妈对我好就看我不顺眼,哪有才十七岁就被自己老爸撵出国的。”
雷米很伤心,在我怀里哭了,我也哭。最后雷米哭累就先睡着了。我看着他沉睡,白里透红满是亮亮泪痕的脸,竟是如此完美无暇,如果不是唇边刚刚长出乳毛来,那张脸仍然圣童一般。
我又产生了想要探究他身体的渴望,这个让我激动,让我怜惜的亲密身体,使我的愿望如此强烈,好几次都想伸手脱光他的衣服,但想起他惊恐的眼光,和被羞耻折磨得通红的脸,以及拒绝我的表情,就欲望再怎么强烈,还是被胆怯阻止了。
雷米出国时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七岁。而他离开我却有十七年了。如果说在机场我没能认出他来,那么可能一辈子错过了,但命运既然让我们相遇,就是为了让我们再续前缘,完成我们在红尘中这段惊天泣地扰乱民心的爱的传奇。
今天是雷米回家的日子,所以我来到了兰迦园。二老说这几天他们接了雷米的电话后都不敢出门,在家等我。兰迦园内部装修已全盘西化了,气派,舒适。只有书房仍保持中式的古色古香。
吃过饭后,我们到书房聊天,老爸已和过去判若两人,如今是满目慈祥,满怀亲情的老人了。他们说雷米已结婚两年多,对方是台湾北大中文系毕业的,与在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小姝锦儿是学友,今年初她又去法国流学去了。听口气就知道,雷米的婚姻完全是家人撮合的。他与我几乎是同年结婚,那么他是否也和我一样,三十岁前都不想碰女人?妈说:“从小你都是这个家的一员,你早该常回来看看的,可你非等到阿雷回家你才肯回来。”我说:“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