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是焦阳,他一抬头看见我,愣了愣,透过他的肩膀,我看见排长独自坐在里面的办公桌旁,盯着桌面,一动不动,只有这一眼,焦阳把门带上了。
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像失去了重心,在空中晃动。
我看着焦阳,他看了我一眼,我用探询的表情看着他,焦阳的表情平静,并不像发生过什么争执,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回应我焦急地向他探询的目光。
“副教……”
我低声喊,语气急促,他却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表情,我好像有了预感,我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问焦阳,焦阳看了看我,对着我急迫的目光。
“你没告诉他,对吗。”我说,心往下沉。
“他迟早会知道的。”焦阳迟缓地说。
“……你向我保证过!!”
“还是让他知道得好。”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转过身,走了。
我慢慢推开那道门,屋子里我的排长坐在那里,他一身军装,帅得逼人眼睛,他抬起头望向我,仿佛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把我一箭穿心。
“排长……”
时间是静止的,空气也是静止的,屋里回荡着我干涩的声音。
他没开口,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去换他的先进,这是对他的侮辱,对一个优秀军人的侮辱,我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这是在给他抹黑,他会有多么愤怒和伤心,我又伤了他的心,我为什么总是这么浑?
我等着他的雷霆震怒,但是他只是坐在那儿。沉寂的房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许久,他才开了口。
“在仓库的时候,那地方很荒凉。”他语速平缓,手放在桌上,跟我说。“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住家,都是军事设施。白天看黄沙,晚上数星星。在那地方几天可以不说一句话,除了看守,记录,内务,人的脑子是空的,除了想事儿,还是想事儿。”
我茫然地站着,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说起这些。
“我看着那片荒野,当时就想,要是一直就待在这地方了,有个傻兵蛋子怎么办,没我看着他,会不会又干什么傻事。我走的时候,那么个大小伙子,哭得跟个大花猫似的,想起他那个样,胸口就像挖了个洞,把里面掏空了。”
他没有看我,沉静地说着。
“那小子,帅,倔,是个好兵苗子。他刚来我就喜欢他,看他闹腾,蹿高蹦低的,就爱把他给弄笑了,心里暖烘烘的,热乎。站岗那晚上,他给我送手炉,就穿着个毛衣,手都冻成个粗萝卜了,还在傻笑。真是个傻兵蛋子。”
他微笑了一下,眼神充满了温柔。
“他后来说的简直是扯淡,俩男人,还是在部队,搞什么名堂??我骂过他,也动过手,但是下不去手,一看他眼睛我就难受,想丢着他不管吧,他不在眼跟前了,心里又刺挠。我老把他弄哭,本来想给整笑了,总是整哭。看他红着眼我心里就抽着疼。骂舍不得骂,打舍不得打,丢又丢不下,这个兵蛋子,你当兵就是给我出难题来了,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在那个仓库,中邪了,满脑子想。每天闭上眼睁开眼,寻思的都是他的事,他在干啥,他好不好,有没有又惹事,他的脸老在我眼跟前晃。我觉着我是不是有病,想我一个兵,男的,我的兵。”
“我们是军人,军人就不能犯错,就不能活得糊涂,我感觉我在犯错,可是这个错到底怎么回事,我说不上来。我就想回来找个答案,只有见着他我才能弄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个错。”
他站了起来,向我走过来,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天上最明亮的星辰。
“我弄清楚了。是个错,我也认。”
我望着他,我的眼前已是一片迷蒙。
“我怎么又把你整哭了。”他抬起我军帽下的脸,抹去了我眼角的眼泪,动作轻柔得让我心痛。
“傻兵蛋子,你说,你是不是又犯错了?”
他低声地问我,他伸手勾住我的后脖颈,望着我赤红的眼睛,用力把我向他勾过去,我被他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然后他紧紧地把我抱住,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胸膛。我在他的怀抱里,我死死地抱住了他,埋在他的肩膀,脸上是不受控制地泪眼滂沱,排长紧紧贴着我的脸,抚着我后脑的头发,在我耳边痛楚地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第68章
雪一直在下,漫天大雪,簌簌地落过窗外,屋内是我们紧紧拥抱的身影……
急促尖厉的哨音打破了连队的宁静,突然响起的紧急集合哨响遍了整个警卫连。大雪纷飞中,那尖锐的哨音是那么刺耳、紧张。
全连在楼下的场院上紧急集合。
战友们都从休息的状态中跳了起来,丢下手里正在打的牌,丢下在俱乐部看了一半的影碟,丢下正在准备中午伙食的包饺子的手,戴上军帽系上武装带,跑到楼下冒雪整装列队。我也站在了队伍中,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