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轻笑了一声，我耳朵紧贴着话筒，连他的呼吸声都不放过。
“又偷跑出连了?”他从回电号就知道我在外头。
“嗯”
“不听我的话。等我回来收拾你。”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心中隐隐作痛。
“想家了没有?”他低柔地问我。
“没有”
“哭鼻子了吧。”
“……小看我。”
“真没有?”
“……真没。”
“不对吧，我怎么看到有个人擦眼抹泪的呢?”他笑。
他的笑让我受不了。我浑身都在发热。
他那边传来密集的鞭炮声，紧接着我这边也是，四处轰响，整个天空都要被炮仗声点燃了。快零点了。
在漫天的鞭炮声中，我们都停了一下，短短的安静，我们好像都听着身边和电话里的鞭炮声，那些声音连在一起，好像我们就在一起，是一起在这除夕之夜的炮声中间。
“排长，”我心中翻滚着，不管他此刻能不能听见，“我想你!……”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空中散开，照亮了眼前一片雪地。
他一定听得到，即使我的声音淹没在漫天雨点般的炮仗声里。他也一定听得到!
手表的指针开始倒计时，我抬起胳膊，卡着秒数，当时针准准地指向零点时，我卡着零点的钟声向他拜年，大声对他说新年好!听到他也对我说出这句话，新年的第一声拜年，我终于如愿以偿，我满足了，没什么遗憾了。
我对他说：“排长，我老家那儿有个说法，年三十十二点第一个拜年的人，要对着他，心里头许点啥，特灵!”
杨东辉说：“你许了吗?”
我说：“我说了许了啥就能灵吗?”
他说：“你先说出来!”
我说：“我要你现在就在我面前，我想你给我放炮!”
明知道他在集训基地，明知道他连能回我这个电话都是一个奇迹，明知道他此刻距离我如此遥远，可是在我心里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了，已经灵验了。你知道吗，排长!
我听到他隐隐含着笑意的声音：“把电话挂了，回连队!”
我一愣，他半命令似地口风干脆：“快点儿!不然我大年初一就处分你!限你十分钟，给我回去!”
电话突然挂了，听着嘟嘟的声响，我呆站着，茫然无措。
就这么断了?我还有那么多话没说!我他妈都浪费了些什么，这宝贵的时间!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连里，连里的场院上正在放焰火，五光十色的烟火，簇簇地响，空地上摆开了一堆，像盛开了一簇簇的花火喷泉。战友们一箱一箱地抬出烟火，都是为了今晚准备的，干部家属带着孩子来看热闹，小孩们在跳在笑，战友们在挨个点上，我看着眼前灿烂的此起彼伏的焰火，它们像腾起了一面绚烂的光墙，燃烧着极致的美丽，将我的眼睛照得一片迷蒙。
我盯着它们，然后眼睛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了排长，他出现在那灿烂的花火之后，越来越近，他风尘仆仆的身形，越来越清晰，他俊美的面容映照着簇簇的五彩光芒，四处蹦跳的金色光点照着他军帽上闪闪的徽章，他望着我笑，漫天烟花，将他笼进一片光影的海洋。
第60章
“排长!”
“是排长回来了!”
身旁的人喊着，我们排的人一拥而上，围住了杨东辉。在火树银花之间他的笑脸终于变得真实起来，而我还站在原地，白洋过来杠了我一下：“傻站着干什么呢?你排长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做梦，他在训练基地!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直到排长拎着行李在战友们的簇拥下走过来，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他的脸让我如梦初醒，那不是幻觉，真的是他，他真的回来了!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新年许愿灵验了，我老家的话准了，可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让我傻在那儿呆若木鸡，像个傻逼。
排长向我走了过来，抬头看到台阶上呆愣的我，露出一个让我眼晕的笑容，忽然手一扬，手中的行李包就飞向我的怀里，我呆呆地张手接住，他大声说：“把炮仗都拿过来!”
战友们七手八脚搬来了装炮仗的箱子，杨东辉拿在手里，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上，是那个手枪火机……他放炮很爷们，直接用手拿着放，一声响在手里，一声响在天上，炮仗在巨大的响声中从他的掌心一飞冲天，在天空再次爆发出一声巨响，孩子们捂着耳朵兴奋得哇哇叫，一个个天地响从他手心里燃着火星窜上天，漫天的震耳欲聋。他大步过来，把我拉了过去：“不是要看我放炮吗?过瘾吗?”
孩子们兴奋的叫声，战友们的笑脸，响彻天空的炮仗喜庆的声响，绚烂烟花此起彼伏的金光，我都看不到了，我的眼里只有他在我的面前，望着我笑，笑容依然如此地不真实，我的这个梦太长了，太美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刚才打电话是不是就在边上，你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