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写完,为什么明明写了,最后却还是一封也没有寄给我?
原来我的信不是石沉大海,原来在分开的时间里,不是只有我在苦苦地想他,他同样也想着我,记挂着我,关心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排长?
我想起他昨晚把我的信丢在地上的表情,我呆呆地看着信纸上,他独有的笔迹。
到后面的稿纸上,字已经越来越少,最后一张纸上,只写了题头我的名字和一个冒号,其他就是一片空白。
云伟那两个字,用钢笔描过好几遍,留下了重重的笔印,几乎穿透了稿纸……
第二天一大早,杨东辉准时出现在连队。他是赶在起床号吹响之前回来的。
可是我只来得及在微亮的晨光里匆匆看到他的身影,甚至没有和他说句话的机会,因为全连换常服戴军帽集合,8点钟,整个军分区在大礼堂召开全年总结表彰大会。
还有几天就是年三十,这一年到年底最重要的会就是这场总结表彰大会,这是对整年度工作表现突出的集体和个人进行表彰,而评优评先的荣誉不仅关系到好胜心、荣誉感极强的部队集体,更关系到个人前途,尤其是基层干部。每一个年底的荣誉和表彰都关系到这些干部的晋衔调级,和满了年限尽快往上提的砝码。部队的军官晋升就是到了时间就要上个台阶,如果时间到了这一层台阶你没跨上去,那么后面的台阶也甭想爬了,在部队就到顶了,等着转业或复员走人吧。
大礼堂里乌压压地坐满了人,在冗长的首长发言之后,开始宣读表彰名单。
警卫连依然获得了“争先模范连”N连冠这个关键荣誉,以及拥政爱民先进集体称号,这两个荣誉到手,连长指导员可以松一口气了。
宣读个人表彰名单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悬着。
伴随着名单的宣读,一个个获表彰的先进个人上台领证书,挂勋章,系上大红花,荣光满面。
名单读完了,没有杨东辉的名字。
三排长上去了,三排的人在欢呼,我们一排集体沉默。
从我刚到警卫连的时候就知道,每年度的先进个人嘉奖,自从杨东辉到军分区警卫连的那天起,就没有一年没拿过。
最后一个领奖的人上台了,我看着前面几排,杨东辉就坐在那里,我只能看到他挺拔如松的脊背,他认真有力地鼓着掌,我看不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也不能想他心中的感受。从他来到军分区起,每年的这个时候站在台上的人是他,接受首长们的表彰和台下战友们掌声与欢呼的是他,而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坐在台下,坐在冷板凳上看着别人,这些掌声和荣誉都和他无关。
为什么,他拼了一年,他拿了多少成绩,完成多少任务,他每一项军事素质政治素质超过连里所有人,他比谁都更有资格得到表彰!可他的嘉奖没了,为什么?——就因为我!
第45章
为什么,他拼了一年,他拿了多少成绩,完成多少任务,他每一项军事素质政治素质超过连里所有人,他比谁都更有资格得到表彰!可他的嘉奖没了,为什么?——就因为我!
回到排里,大扫除,我不跟任何人说话,弯腰拖着地,蘸着水的拖把在水泥地面上拖出一块块的湿迹。排里的人分组在干活,没有人说话,沉闷的空气压在宿舍走廊里。
楼上传来三排的欢呼声,那是在庆祝三排长的个人先进。我们听到了声音,没人吭声。白洋拿着拖把棍,过来跟我一起干,他犹豫着想说什么,也没张口。
“妈的,叫叫叫!楼是你们家的啊?”二班一个兵冲到楼道口对楼上吼了一嗓子,把手上要挂的灯笼砸了出去,灯笼沿着地面滚到墙角。
“算了算了,咱排长年年先进,偶尔一回就当让让他们。”
“凭什么?排长哪项不如人了?比军事素质,比班排成绩,比带兵能力!要不是上次那事,现在轮得到三排在这鬼喊吗?”
二班的赵顺,山东兵。他对杨东辉一直很崇拜,视他为偶像。赵顺憋着一股怨气,转过身盯着我。
“可是有人还心安理得得很,跟没他事似的,也是,人家忙着跟教导员屁股后头跑前跑后,眼里哪还有什么排长,早把这码事撂脑后头去了,什么叫白眼狼,这就是!”
“说谁呢?怎么说话呢你?”白洋把拖把棍子一丢。
“说谁谁心里有数!咋的,我说得不对?你问问这的人,我说得对不对!”
“你找茬啊你?”白洋要上前,我拽住他,赵顺气愤又轻蔑地瞥着我,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弯下腰拖地。
“心虚。”赵顺不屑道,我面无表情,把拖把浸在桶里拧干,往下一块地面拖。
赵顺一脚踹翻了水桶,桶里的污水流了一地,刚拖过的地面弄污了。
“你!”白洋冲过去掀他衣领。
“白洋!”我厉声喝住他,盯着赵顺,赵顺挑衅地瞪着我,我拉开白洋,白洋急了:“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