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车,我们回到军区,一路畅通无阻,回到连队,连半个来查问我晚归的人都没有。
这就是干部的好处,怪不得在部队人人都想提干,人人都想晋衔。也怪不得有那么多的兵想要找关系,靠后台。有人没人,就是不一样。这就是部队。当然,地方上也一样。
“拿去吧。是送你的。”
他看着我。
“不是给你战友的吗?”我装傻。
“骗你的。是给你买的。拿着吧。”焦阳还是看着我,车里很暗,他的眼睛却很亮。
“谢谢,副教导员,我真的不能要。”在商场我已经有预感了。我推开车门要下车。
焦阳忽然按住我的一只手。
“云伟……”
他低低地喊我,我回头,眼神和他撞在一起。那一秒之间,混乱和清醒在瞬间交替,我一下抽回了手,并且下了车。
“再见!副教。”我站在车外对他敬了一个恭敬的军礼,转身大步跑回了宿舍。
我不想去想刚才车里那短暂的一幕,我希望他也当作没发生过。
已经熄灯了,我摸黑进了班,刚把我买的那套衣服放下,上铺的马刚就翻身探头压着嗓子问我:“你总算回来了!玩儿疯了你现在才回?”
“咋了,没啥情况吧?”我看看外头,不会连长等会儿来揪我吧。
“排长来查铺好几回,问你回来没有,看你熄灯了还没影,铁着面就走了。我瞅他脸拉得老长,你小子明天惨了!”马刚翻了个身,睡了。
我坐在铺上,慢慢摸着手里的衣服,我半晌没吭声……
第二天,趁焦阳不在宿舍,我进了他房间,把三百块钱压在他书桌上的本子下。
两百块是还昨天借的,那一百是他请我吃饭和看电影的花费。他带我去的高档自助餐,不便宜,电影票也是他买的。我不想欠他的。
对焦阳,我不想去想。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寻思别的人,别的事了。既然是我提出做他的通讯员,我只想做好本职工作,以后生活上的交集,我会尽量避免。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他看到这钱,就明白了。
刚从焦阳宿舍出来,就看到走廊另一端的杨东辉,他看到我从焦阳宿舍里出来,没有别人在,我也不想喊那一声公事公办的排长,我和他对视了一眼,就转身从楼道下了楼。可是,当我走出一楼,听到阳台上杨东辉的一嗓子:“高云伟!”
我回头,他站在阳台上,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我的眼前一片光晕。
“上来!”
杨东辉命令我,他的语气粗粝而直接。
我沉默了一下,抬头说:“排长,对不起,副教导员等着我给他送材料,有事回头再说吧。”
说完我不看他的表情,转身加快了脚步。
下午轮到我们班帮厨小值日,晚上连里有活动,炊事班忙不过来,抽我们一个班的人去打下手。别看是洗菜做饭,帮厨的活都不轻松,一直干到傍晚吹号,藏蓝的天空挂起晚霞,连里其他人训练结束,我们还没忙完。
我去水房清洗菜盆,看到水房后面的墙边,杨东辉一个人在吸烟。他闷头抽着,周围全是烟雾。
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我没有说话,进去洗完了菜盆,出来往回走,杨东辉突然扔下烟头,抓住我的手臂把我一把拉了过去。
“你到底想咋的?”他抓住我,凶狠地问我。
“排长,你要是没事我还要值日。”我刻意冷冰冰地回答,看到他的脸憔悴了很多,明显没有休息好的眼睛里布着血丝,我心里很疼,却固执地冷漠。
“你闹够了没有?那天是我话过分了,我跟你赔不是!可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跟我赌气也要有个限度!”
闹,他觉得我这是在胡闹,我这是闹吗?他跟我道歉,可是我要的不是这样的道歉。他根本还是不懂,他不懂我这样是因为什么,甚至不懂我伤心的是什么。
“排长,你言重了。”我推开他的手要走,他在背后不耐烦地命令我:“你现在就去连部,说那个什么教导员的通讯员你兼顾不了,你干不了!你不去,我去!”
他拔步就走,我说:“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他怒道:“凭你是我的兵!”
“我现在也是他的兵!”我一气之下冲口而出,对着他僵硬的脸。“对不起排长,我现在得服从他的命令。”
说完我转身走了,没有回头,我听到身后什么被踢倒发出的响声,一种由痛而生的快感,刺伤他也刺伤我自己。那个时候我们根本不懂爱,只会愚蠢地布满倒刺……
晚上连里办了一个小联欢,是指导员的主意,说一是焦阳来了后还没有为他办过欢迎会,二是杨东辉顺利回来了,为他接风洗尘。当然这是私下的说法,明面上就是快过年了,连里一年到头站岗辛苦,也给大家放松放松。
元旦聚过餐不久,这一晚就不喝酒了,晚饭后在活动室吃瓜子,水果,零食,表演表演节目,像茶话会。焦阳情绪很活跃,见到我也一如既往地自然,丝毫没提昨晚车里的事。我不知道房间里的钱他看到没有,从他的神情举止上我完全看不出来。他不断喊我干这干那,一会儿挪个音响,一会儿搬几箱汽水,小高小高地不停地喊着。可是我完全没有心情,我的眼光一直在四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