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在饭堂,我就避免跟他面对面吃饭,那对现在的我俩都是折磨。焦阳叫我给他打饭,然后一桌吃,我到窗口给焦阳打饭菜,杨东辉排队,就站在我身后,我打好以后转身,他迟疑了一下,忽然开口跟我说话:“打好了?”我没想到他会跟我打招呼,我停了下,说:“是副教导员的。”杨东辉听了,不再开腔。我把盘子端到桌上给焦阳,再打了我那份,我俩坐下单独吃,焦阳边吃边把鸡腿夹我碗里,我不要,他非要给我,一会儿又给我夹肉,我说:“副教导员,别夹了,我够吃。”他架住我要夹还给他的筷子:“大小伙子,不吃点营养的怎么行?给你吃你就吃,客气什么,来,再吃点。”他声音大,周围人都看过来,弄得我很尴尬,杨东辉就坐在隔壁桌,我看到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我闷头把鸡腿塞进嘴里,焦阳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我盘里堆不下了,出于礼尚往来,我也夹了个肉丸给他,他看起来很高兴,边吃边看着我笑。
我吃了几口抬头,看到杨东辉起身,去窗口丢下空盘子就走了。
一饭堂的人都还吃着,我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饭堂的门外,嘴里的鸡腿味同嚼蜡……
我们突然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陌生的两个人,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两当然也不会说。这种变化连白洋都看不下去,白洋私底下跟我说,现在连里好多人都在背后骂我不厚道,见教导员官大就拍他马屁,排长对我那么好,为我出头还吃处分,我见来了更大的官,掉脸就不理人了,太势利眼了!
“老高,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杨排出事那会儿,你命都能给往外搭!可你现在……你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就任他们糟践你啊?”白洋郁闷地问我。
“嘴长别人身上,爱咋咋。”
我知道连里怎么议论我,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顾不了,随便他们把我看成一个势力小人,还是一个溜须拍马的马屁精,我他妈都不在乎杨东辉是怎么看我了,我还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但有一点,我没有搬铺。焦阳叫我再住过去,我说不想跟班里弟兄行动不一致,他倒也没有勉强。
下午训练操课时,杨东辉正带着我们做科目,焦阳过来了,喊了一声“一排长!”杨东辉回头转向他,敬礼:“副教导员。”焦阳还了礼,指了指正在杠上做动作的我,对杨东辉说:“宣传队出黑板报,缺个人手,借你们小高使使。”
杨东辉听了,沉默了下,说:“副教,这个科目有改良动作,高云伟正在示范,是不是练完再去。”
焦阳摆出了教导员的口吻:“那边正等着,结束了就回来,不耽误训练。”
“是。”
杨东辉答应得很勉强,但焦阳的官衔大,他是少校,杨东辉不过是个尉官,他只能服从。
他把我叫下杠,我跟焦阳走了。
我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不知道画着什么,心不在焉,焦阳跟我说话也没有听见。宣传队黑板报根本就不急,何况会写会画的多了,根本就不缺我。
“副教,这不是没我什么事吗。这么急叫我来干什么。”我问焦阳。
焦阳笑笑说:“谁叫你是我通讯员呢?我就得使唤你,怎么,帮你偷会懒你还不乐意啊?小傻瓜。”
乐意?不用训练,出黑板报这种明眼人都知道舒服的活,换个人一定欢天喜地巴不得了吧。我乐意吗?我一声不吭地划着粉笔,在心里清楚,我不乐意。
粉笔在手上断了。我知道他的憋屈,所以我难受。
我跟宣传队说去上个厕所,就跑了出去。
杨东辉的宿舍里,我拖着地,地面被拖得亮光光的。两个水瓶已经打满,房间也快速收拾了一下。抓紧做完这些,我关上门,跑回宣传队。
小陆已经被我收买了,不会出卖我。杨东辉不会知道,从他回来那天开始,他每一天的勤务都是我做的。他的军装是我洗的,被子是我晒的,鞋是我刷的。这屋里的每一道他的气息,都混入了我的,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知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我还是他的田螺小兵,我只想做他一个人的田螺小兵。可是,他不需要知道……
星期天我站门岗,夜哨虽然不用站,白天岗还是正常轮班。快下哨的时候,杨东辉来查哨了。他站在哨位旁,低头专注地检查岗哨记录。他戴着钢盔,合体的迷彩作训服贴合在他的身上,腰间扎着武装带,脚上蹬着作战靴,将他修长英武的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他往这里一站,就是一道夺目的风景,他的存在感太强,让人很难不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尽管我们现在是冷战的情况,但是看到这样的他,我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他实在太帅了,包括在那以后,这身战备迷彩,我没有见过比杨东辉穿得更帅的军人。
“哨兵同志!哨位执勤情况正常!请验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