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他冷冰冰地回答我,拉开行李包的拉链,看都没看我一眼。
“不是说大年二十九吗?怎么今天回来了,我……我还想去门口接你。”他冷漠的态度像兜头浇了我一盆冷水,我的脑子都懵了,说了一句错话。
他边收拾行李边抬头扫了我一眼:“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不是!”我急出一身的急火,刚才那一幕肯定让他误会了,为什么偏偏被他看见这个情形,我设想过无数种我们见面的情景,唯独没想过这一种!
“排长,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急了,上前一把拉住他,“刚才那是新来的副教导员,他喝高了,非拉着我闹,我们……”
我正急着要解释,忽然涌进来一屋子人,排里的班长们、战友们知道杨东辉回来了,全一窝蜂地跑来看他,挤了满满一屋子。杨东辉被他们团团围住,我被挤到一边,干看着战友们七嘴八舌地和他说话,连边都沾不上。
“老高,叫你下来你不下来,怎么样,这么大好事儿我没骗你吧?”白洋挤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好事,我肠子都悔青了。老天在玩儿我!
“你他妈怎么不早说?!”我真恨,如果早知道白洋说的是这,我还会在教导员屋里跟他瞎闹吗?!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让排长撞见那一幕,我恨自己,为什么跟焦阳衣服不整地抱在一起,还是在床上,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你自己不下来,还怪上我了?你杵这干啥?不是天天盼你排长吗,现在人回来了,你还傻站着装电线杆啊?”白洋一推把我推上前,战友们也给我让开了身,“没错高云伟,这儿就你最该谢排长,你咋躲后头不开腔了呢还?”我们班长不满地说我。
我看着杨东辉,他终于正眼看我了,只是他的眼神那么陌生。
“排长,你在那儿怎么样?叫人带去的东西收到没有?我很记挂你,我给你打过电话,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喃喃地说着,满肚子的话,又岂是在人前能说?
“还不快谢谢排长?”班长催促我。
“……谢谢排长,都是我害你为我背了处分,我真……真不知怎么感谢,我……
我笨拙地说着,在这种场合,我说出口的完全不是我想表达的,说得那么客套、生硬,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行了,”杨东辉皱着眉打断我,他一挥手,“这事不用提了。”
他把人往外赶。“熄灯了,都回去睡觉!”
我站在人堆后头,想等他们走了再跟杨东辉解释,连部的小张忽然跑过来,一眼看见了我,过来就拽我:“高云伟,副教导员酒多了,吐了,他正找你呢!叫我来喊你回去!”
我心里已经够烦乱了,焦阳还嫌我这不够乱?我烦乱地说:“你先走吧!”
“不行啊,副教导员还等着你呢!你是他通讯员,再说你不住他屋呢吗?”
他正说着,杨东辉忽然走出来,小张向杨东辉敬礼:“一排长!”杨东辉还了礼,对小张说:“去告诉副教导员,今晚我留高云伟写材料了,我另外派个兵去保障。”
“啊?这……”不等小张说话,排长喊了一嗓子:“小赵!”
“到!”三班的一个兵跑来。
“副教喝多了,你去照看着!算你一班夜岗,计入值哨!”
“是!”小赵高兴地答应,冬天不站夜岗,干什么都是美差。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杨东辉忽然转向我。
“你铺呢?”他直直地盯着我。
“在教导员屋里。”
我茫然地回答。
杨东辉向楼上就走,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茫然地跟在他身后,杨东辉径直走向焦阳和我的那个单间宿舍,门没关,焦阳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我们来到门口他也没有反应。
接下来杨东辉做的事让我呆了,他走进房间,二话不说,将我床上的铺盖连着枕头一卷就夹在胳膊下走了出来,只留下空空的一张床板。
出来后他对惊愕的小张沉声说:“让副教安静睡觉,人多了干扰休息。小赵,去值班室守着,有情况随时保障!”
“是!”
杨东辉夹着我的铺盖掉头就下楼,从头到尾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既没像他说的要留我写材料,也没像我以为的把我的铺带进他宿舍,而是进了我们班,把铺盖扔在了我的床上。
熄灯号已经吹过,他丢下铺盖,只对我说了一个字:“睡!”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像一块木头。
然后我猛地站了起来,打开门就往外跑。
我冲进他房门的时候,杨东辉拎起了暖水瓶。我要去接过来,他手一隔把我挡开,我的背撞在门上,他越过我就出去了。
我的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追着他到了水房。
深夜的水房里没有别人,是那么昏暗,那么寂静,杨东辉独自弯着腰在打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冲过去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排长!……”我喊着,紧紧地抱着他,把脸深深埋在他背上,这真真实实的身躯,温热的体温,带着阳光和青草味的干燥气息萦绕着我,让我一阵阵地犯晕,海浪般的潮水在心里拍打,我终于又抱住了这朝思暮想的身体,我体会到了幸福的眩晕。这一刻,真想一辈子都不放手,我真怕我一放手,他又再次消失不见,他可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我等他回来等得有多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