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急眼了,问我。我的火窝在心里,但我忍着。如果是以前,按我的脾气,我绝对会冲上去跟他干一架,把他拍死在地上当洋画,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对我动手后还能两条腿站着的。可现在我不能还手,不是因为我在哨,而是如果我刚才跟他动了手,性质就不一样了,那就是事故。这个事故会直接连累到我们连,我们排,连累杨东辉。我是他的战士,上头会向他问责,在马上就要来的上级检查面前,这个事故必定会影响到他的年底个人荣誉、甚至下一年的晋衔。
那垃圾踢我的时候,我的拳头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在这只有几天了,我不能在最后关头,给他惹出任何乱子。
我跟他们两个说,为了连里的先进集体,这个事不要闹出去了。在这个军分区当干部的,裙带关系什么的都不好说,这个一毛三敢这么嚣张,明显是个有背景的,即使汇报上去,最后也是轻描淡写,不了了之。为了马上年底的检查连里太平,这事儿就闷了,就当我被狗咬了,谁都别再提。
下了哨,带班员去门诊部值班室给我拿了点药,我擦了药,回去对谁都没说。第二天有人见了伤问起,我就说下哨回来走夜路摔了。
可我没想到,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一开始是马刚发现了我身上的淤青,那淤青太大块了,一时半会消不去。马刚说这咋回事,这也摔的?我没文化你别蒙我,这他妈谁打的你?
当兵的,要是连伤是打的还是摔的都分不出来,那也别说当过兵了。我们那疙瘩出来的都是爆性子,马刚袖子一撸就急了,他说是不是哪个老兵动的你?操他奶奶的,不把咱老乡放眼里是不?我给他熟熟皮子!
他也是老兵,一般老兵也没人敢惹他,我拦着他说你别这么彪成不?没有的事!马刚说我知道咋回事,是不是有人眼红你要走,跟你背地里下绊子?个王八犊子!
我见他为我这么急眼,心里挺热乎的,但也真头疼,怕他那莽性子把事闹大。我胡编乱造了一堆故事才把他稳住,编得连我自己都不信,这傻兄弟居然信了,他就是这么个单纯的实心眼兄弟。我警告他,不能说出去,不然我走的事就得黄,连里的先进连队也得飞,他被我唬住了,真的守口如瓶。
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来了通知,年前首长们抽查了另一个分区,我们这的检查取消了。这真是比过年还好的消息,连里一下解放了,我也松了口气。可我被打的事不知是谁捅出去了,在连里传开了。马刚向我发誓不是他说的,那两个同哨的战友也说没往外捅,还没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杨东辉突然地叫到了干部室。
干部室里有通讯员和文书在,我预感到是什么事。杨东辉看看我,叫我把上衣脱掉。
我看看文书和通讯员,他俩埋头做自己的事,也没敢抬头。我慢慢解开了军装的扣子,就停下了,故意嬉皮笑脸地说:“排长,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就是摔了一下,什么事都没有。”
他没有跟我废话,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在了墙上,他的手伸进我的皮带,一下拽起我的毛衣和背心撩上去,露出了腰腹一大片皮肤。他停住了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儿,我立刻把衣服放下,他的眼睛从下面移上来盯着我,我说:“排长,真没事,我真就是摔了一下。”
他一言不发,脸色像铁一样沉。他回头对通讯员和文书说:“你们俩送他去医务室,把他看好。”说完,他打开门,头都不回地走了。
通讯员和文书把我送到医务室,我哪有心情让医生给我处理,心里很不踏实。我问他俩排长干吗去了,他俩说司务长刚才打过电话来找他,他应该是到司务长那去了。
我知道,他了解我是个倔性子,在我这问不出实话,回头他一定会去问那两个跟我一起上哨的战友当晚的情况。我得赶在他从司务长那回去之前赶回连里,跟他俩套好话,千万不能给我透了。这事我不想让杨东辉知道,再说警卫连的兵让一个外人打了也是件丢脸的事,我不想给连里丢脸,不想给咱们排丢人。
可是在医务室偏偏碰到个慢性子军医,给我又是敷又是按又是开药的倒腾,我几次跳起来想跑都被老医生按住,他说小伙子急什么啊?有火烧你啊?我给整得没法,通讯员和文书还一左一右看着我,我说你俩去忙你俩的,我这弄好我自己回去,通讯员说不行,杨排叫我们看着你,你要伤没捯饬好落跑了,我俩还怎么交代。
我们排着队等拿药的时候,窗外突然跑过几个人,没一阵又跑过一群人,都是我们警卫连的,看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医务室门突然给推开,马刚带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他一看到我就气喘吁吁地一把抓住我:“你还在这干啥?快,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