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亮起的灯光将我的脸照得无所遁形,还有他震惊的眼神。
我们这么死死地对视着,空气里像陷入了死寂。然后他推开了我,起身穿上军装,扣上裤子。
他清醒了,从醉酒中明白过来刚才吻的是谁,他动作的背影表达着他的惊愕和尴尬。
我坐在床上,一秒从天堂到谷底。
我们谁都没说话,时间好像停止了。只有他扣上军装和皮带扣的声音。
让人窒息的沉默,在还弥漫着酒气的房里,显得刚才的一切更加狼狈。
他要站起来,我一把从后面搂住他,扳过他的脸要强行吻他,他推开我,他有点摇晃,还在醉酒,但是他回头揪住我的衣领把我从床头一把扯了过去,他瞪着我,台灯下他的眼睛还浸着酒精的红。
他说:“你是不故意的?”
我说:“我是故意的,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你是不想揍我,动手吧!”
他攥着我,力气很大,我没反抗,等着他迎面给我一拳,可是他的拳头没有落下,他揪着我的领子,还带着酒气,他的目光充满矛盾,他一定想狠揍我,在用他的意志克制,终于他手一搡把我松开,我被搡得往后倒,背撞在床头。
“回班里去!”他低喝,再也不看我一眼。
在干部值班室,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离去,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跳起来揪住他,豁出了一切:“排长,你今天给我句痛快话,你到底咋看我?!”
他转过身,他的回答让我绝望:“把念断了!”
“那你为啥还对我好?”我带着哭腔吼,这滋味儿太他妈难受了,我宁可他一枪毙了我也好过钝刀子割肉!
“因为你是我弟!”他卡着我的下巴抬起来,用力擦去我流出来的眼泪。他瞪红着眼睛看着我,痛心地说:“我是你哥!”
“我他妈不需要!”
我一跳而起,胡乱地塞着衣服,拉开门冲了出去,脸上一片冰凉,我胡乱抹了一把,十八岁的我感情和自尊都受到了深深的刺伤。他是我哥?所以他不能眼瞅着我误入歧途,把自己在部队的前途毁了,所以他一个劲儿地往回拽我,不惜容忍我对他怀抱着不正常的感情,连揍我都下不了手。排长,你真是我的好排长,你真是我亲哥!……
那个年纪除了莽撞和偏激还懂什么呢?他的火热还残留在我舌头上,我的身体却已经透心凉。除了像个疯子一样疯跑,我不知道如何宣泄这让我伤心透顶的爱恋……
那一年的最后几天,我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什么人也懒得理,什么事也不想做。我开始痛恨自己在这个不自由的鬼地方,我想大醉一场,想发泄,想找个什么人痛打一顿就像在体校时和哥几个出去干架一样!可现在在这个坐牢一样的部队机关,我什么也干不了,甚至没有能一个人待着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当兵?为什么没去那个野战部队,偏偏跑到这来?我抓下帽子沮丧不已,浑身的精力无处释放,就像一个憋着了的气球随时会爆发,可是却没有我爆发的余地。纪律,约束,条令,每一样都足以让我窒息。
和杨东辉只碰到一次,早上在热水房,我往门里走,他拎着两个暖水瓶出来,我们遇到在一起,他帽檐下的眼睛看了看我,出门就走了,从他的表情我看不出他任何的情绪,喜怒哀乐都隐藏在他面无表情的面孔下。我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两个空瓶也变得沉重。
徐静没有再来过,关于她的话题在连里传了两天,没有更多的内容,于是偃旗息鼓了。在元旦要来的几天,除了站岗,日常训练都停止了,我们的任务是布置军区大院,准备过节。大门岗挂上了“喜迎元旦”的横幅,军分区里道路两旁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我们被派去插彩旗,挂灯笼,闪闪的灯泡让军区多了过新年的气氛,战友们都沉浸在过节和不用训练的喜悦中。我帮着布置,给主道两旁的冬青挂上小灯泡,看它们通上电,一亮一亮,闪得很喜庆,我羡慕它们,它们没心没肺。
杨东辉不在营区,要放假了,除了值班干部,很多干部都上街了。他去哪我不知道,应该是去陪徐静了。她大老远地来,就是为了跟他过新年吧。
连里联欢会要买布置气氛的拉花和水果饮料伙食,任务交给了我和马刚,还有班上一个江西兵张顺。我们三个获准外出,跟着司务长采购完后,我们用一包烟向司务长贿赂,争取了一个小时的自由。
马刚藏了一张IC电话卡,把我俩拉到了马路边一个IC电话亭,这东西现在马路上瞅不见了,当时是非常火的,部队里谁有IC卡都是个宝贝,因为可以往外打电话,还便宜。IC卡火的时候,碰上人多还要排队,那电话亭里一腻歪就几十分钟的,让人火大。
马刚掏出卡说,这一小时谁都不许往家打,只许给对象打,抓紧时间。
马刚看上了通信连的一个女兵,没事就打总机,就为了听听那女兵的声音,我还给他带过一封信,都在部队,不敢说什么露骨的话,无非是XX同志:感谢你和话务队接通我们的电话,祝工作顺利什么的,就像封文法不通的表扬信。信过去了就没下文,话务队的女兵大多都是领导亲戚安排来的,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马刚不气馁,跑外头来打军线,服了。张顺对象在老家,难得能打个电话,也叨叨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