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第三次从戒毒所出来的时候,我参加了亮子妈妈的婚礼,有趣的是她嫁的人竟然就是我的叔叔沈宗义。他们同样是中年丧偶,经过邻居撮合,认识不到三个月就决定重新组建家庭。由于我长期吸毒,导致身体虚弱,从戒毒所出来之后就暂时留在自己的房子里养病,如今亮子妈变成了我的婶婶,再加上之前曾经住在我的房子里,所以照顾我的责任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每天做好饭就给我送来,对我可算是无微不至了,这让我重温了家的温暖。只是叔叔从来也没有来过,这让我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我觉得自己真的快死了,否则怎会开始对那个无情的亲人产生了一丝留恋?
没有了毒品支撑的日子对我来说是种折磨,当我的身体刚刚好转我就再一次离家出走,开始了新一轮糜烂的生活。
玻璃心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只接待男宾的大众浴池,赤裸裸的身体犹如赤裸裸的欲望。丑陋的嘴脸,肮脏的交易,在这里随处可见。你们这些可笑、可悲又可怜的男人,再清的水也洗不掉这你们内心的罪孽,再亮的灯也照不到你们躲在黑暗里的灵魂!你们被遗弃,被放逐,只能躲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中发泄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抛弃了廉耻,忘记了尊严,像禽兽一样在众人面前交媾,肆无忌惮的一次次挑战着世俗的底线,你们究竟想要得到什么?那一刹那的快感,真的能够让你得到满足?就算你有一天觉悟了,恐怕也再难摆脱自己内心的谴责,因为这就是你们选择的生活!它会伴随你到死,甚至死都不会放过你,让你生生世世都在这种邪恶的欲望和自我谴责当中痛苦挣扎!
我在这里包了一个单独的休息室,没有任何家具和陈设,两个木头箱子合并在一起下面用来放衣服,上面睡觉休息。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无论春夏秋冬你永远都可以不用穿衣服,隔壁就是公共浴池,时常会传出带有回音的呻吟,甚至是呐喊。
我觉得自己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甚至不可理喻,若不是需要大把大把的钞票来维持我的毒品供给,我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走出这个潮湿的小屋。每当那些不知名的男人在我的身上蠕动匍匐的时候,我都不得不把他们幻想成其他人,慢慢的我就找到了另外一种简单却又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在我吸完毒品之后和人上床,这样我的“幻想”就会变得更加真实可靠,最常在我脑海中出现的人就是憨子,他强壮的身体,黝黑的皮肤,性感的大腿,结实的臂膀,还有他看着我时那又怜又爱又调皮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欲罢不能。
一转眼憨子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四年,可给我的感觉他却始终都没有离开,白天我过着鬼一样的生活,到了晚上他就会如约出现在我的身旁;清醒时我竭尽所能回避一切有关于他的信息,可当我沉迷于毒品之后,身体和意识再不受支配,他就会如鬼如魅般闯入我的生活。以各种形象,各种身份,有时他是天真的孩子,揪着我的耳朵说悄悄话;有时他是个成熟稳重的丈夫,携妻带子与我闲话家常;有时他又成了我的伴侣,和我相拥相偎共赴巫山……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过分投入剧情的演员,再也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构。可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没有了判断是非黑白的能力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不论是多么好的剧情,不论你喜不喜欢,当大幕渐渐落下的时刻,你都必须起身离场,是鲜花、掌声,还是赞美、表扬,亦或是指责、谩骂……一切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戏已经落幕,你,必须离开!
我的人生之戏虽然还没有唱完,可已经接近了尾声,仿佛冥冥之中一切早就安排,我已经有了预感……
我躺在潮乎乎的木板床上,分不清身上黏糊糊的东西究竟是汗水,还是刚刚那个男人留下的罪恶体液。我甚至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刚刚那个男人的脸,现在他已经离开了,门外是两个人肆无忌惮的淫笑声。
“都他妈的说他会玩儿,我看不怎么样,跟块死木头似的!一点都没意思!”
他们无情的笑着,留下我一个人抽着烟,烟雾随着水汽蒸腾弥漫,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忧伤,没有痛苦,只有漫山遍野绚烂夺目的绿草鲜花……
这是比癌症更加恐怖,更加羞于启齿的疾病。
虽然生或者死对我来说已经并无分别,可当我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我告诉自己“报应终于还是来了!”但为什么会是我?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难道那些欺我、骗我、侮我、妒我、抛弃我、伤害我的人不是更应该得到报应吗?
我恨这个世界,天辽地阔,万里江山,为什么容不下我这样一个卑微的生灵?我恨我的父母,你们既然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却又丢下我一个人无情的离去,我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张笑脸,为什么你们过得就要比我幸福比我快乐?我恨蓝天为什么有白云陪伴;恨大地为什么有鲜花陪伴,我恨河水为什么有鱼在陪伴,我甚至恨空气中有风的陪伴,而陪伴我的为什么只有黑暗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