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他要是回家早就回来了!”
“那你说他会去哪呀?”老光棍问我。
“你有没有打电话回酒吧问问?我估计憨子一定是去‘玻璃心’找我了!”我脚步不停,冲上大街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玻璃心赶。
果不其然,等我赶到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憨子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坐在玻璃心门口的台阶上瑟瑟发抖。
玻璃心白天不营业,大门都上锁,憨子又不知道后门怎么走,所以就只能坐在这里干等。看到他只穿了件单衣,我的心里又气又急,三步两步走上前去有心教训他两句,可我看到他被风吹得通红的脸时,我的心又软了。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我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憨子抬头看见我,表情很复杂,像笑又像哭,抿了抿嘴唇,说:“你不来看我,我就来找你了。”
我伸手把他扶起来,他的双腿不停的颤抖,却逞强的笑着说:“哥,我没事,真的!”
“放屁!你刚做完手术,不在医院里休息,大冷的天一个人跑出来……”我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再多说他两句,他低垂双目,不敢看我的眼睛,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我不知道该跟谁发火,一手搀着憨子,一手回身猛砸“玻璃心”的卷帘门。
“咣咣咣,咣咣咣……”铝合金的卷帘门被我砸得震耳欲聋,同时我对里面破口大骂:“有没有会喘气儿的给我出来一个!!都他妈的死绝了吗!给我滚出来开门……”
门立刻被打开了,老光棍带着一个值班的服务生站在里面,原来老光棍和我下车之后就先从后门进入酒吧,我砸门的时候他刚好把门打开。他伸手来扶憨子,可憨子却执拗的用双手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不肯让老光棍搀扶,我一把推开老光棍,直接把憨子带到值班员平时睡觉的小房间,这里空间不大,原本是个仓库,里面左一箱右一箱堆得全是啤酒啤酒,还有服务生们的制服丢得到处都是,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杂乱不堪,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就在墙角摆着,我把憨子扶到床上,床上的被子潮湿肮脏,我就对老光棍大吼:“这是不是给人盖的呀?你他妈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老光棍脸上的肉跳了几下,对值班员说:“去我办公室,把毯子拿来。”
我把毛毯盖在憨子身上,他的手冰冷无力,却还是抓着我的袖子,颤抖着双唇对我说:“哥,你别走,陪我说说话吧,你都好几天没和我说话了……”
“你愣着干什么!”我对老光棍大喊:“还不快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憨子的身体此时极其虚弱,从医院步行到酒吧就算是身体健康的人至少也要30分钟,更何况他是刚刚开刀做过手术的患者?伤口的绷带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迹,他却依旧傻傻的对我笑,安慰我说他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呀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严重的后果?”我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忍不住想责备他几句,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造成的。
“哥,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脚有点冷。”憨子惨白的嘴唇勉强的抖动着。
他的脚上没有袜子,只穿着医院的塑料拖鞋,虽然还未进入冬季,但这样赤足跋涉也难怪他会觉得脚冷。情急之下我想都没想就坐在他的床上,敞开衣服把他的脚直接塞进自己的胸膛,然后用外衣裹紧。
——冰冷!
——彻骨!
如果说寒冷是一种惩罚,那么我愿意替他承担所有寒冷,哪怕千年寒冰,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它揣进怀中!
“还冷不冷?”我问。
憨子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声说:“哥,你还记得不?小时候睡觉都是你先把被窝给我捂热乎了让给我睡的!”
“等,等你病好了,哥,哥还帮你捂被窝,你千万不能再这么作践自己身体了!”我有些哽咽,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了。
“真的吗?”憨子几乎涣散的眼神忽然闪出一丝明媚的光芒。
“嗯。哥啥时候骗过你?”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哥,听你这句话死了都值!”憨子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
“你少胡说八道!狗大点儿的岁数就动不动把‘死’挂在嘴上!”虽然我在斥责憨子,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涌出,因为我看见他的原本雪白的牙齿间已经有鲜红的血沫慢慢渗出。
憨子开始咳嗽,皱着眉头强行忍住,可越是忍耐那鲜红的血迹就越是明显,最后慢慢的从他的嘴角流下来。
“哥……咳咳,我,我咳咳,咳咳,快,快要……快要不行了……但,但是……我咳咳,我真,真的……很……咳咳咳咳咳咳咳……很,很开心……”他很努力的睁大双眼,断断续续的和我说着。
我抱着憨子的脚,眼泪早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想听憨子说的话,哪怕是他的“临终遗言”,因为我任性的告诉自己,只要我听不到这些话,那么憨子就会永远健康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