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子说的没错,时间的确会改变一切,时隔四年,沈兆轮平淡的声音告诉我,我的“美梦”终于该是清醒的时刻了。他跟我打着官腔介绍着出国留学的繁复手续流程,以及教授的推荐信是多么的重要等等。
在我百般恳求之下,沈兆轮终于同意替我联系三个国内知名的教授,但话里话外暗示我如果没有钱恐怕也很难拿到推荐信。
我可以理解,万丈红尘,大千世界,除了自己的影子可以终生相随,其他人谁又能对谁一生不变呢?纵然携手到老,也总是有阴阳永隔的日子,更何况我和沈兆轮一别四年都没有过联络,人家凭什么答应我的恳求?能够帮忙牵线搭桥就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我还能要求更多吗?还能奢望什么呢?
有了沈兆轮的关照,我很顺利的将三块名表送到了三位教授的手上,并且很快的就拿到了三份打印得一模一样只是签名不同的三封推荐信。看着这三封信我不免露出一种无奈的讥笑,这就是权利,可爱,可恨,可敬,可怕,又可悲的权利!多少人为了它断送了大好青春,多少人为了它妻离子散,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
我说服了亮子妈,让她瞒着亮子把我给他的三万块钱存入银行做为亮子出国的保证金,另外拿出那三封推荐信也让她交给亮子,本以为一切都已经搞定,谁料到还是在最后关口出了问题。
保送出国的名单公布结果没有亮子的名字,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间要比亮子早,因为收下我贿赂的三位教授有两位把我送给他们的名表退还给了我,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官方的说法是“综合评定结果”,实际原因不言而喻。
得知这个消息我再次给沈兆轮打了电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和沈兆轮通电话,也是最艰难的一次,电话里我把自己得了艾滋病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沈兆轮说清楚了,我告诉他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求他,希望他看在已经死去的秋之奂,和即将死去的沈太平的情分上帮我最后一个忙。
最后亮子还是如愿以偿的拿到了保送出国的审批手续,一共三个人,这是沈兆轮的功劳,至今我都铭记于心,感谢他,让我不必带着对亮子的亏欠走向另外一个世界!
亮子是先从东北坐火车到上海,然后转乘飞机,在火车站他拒绝了所有人送他到月台,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伤心的眼泪,倒有一种了断前世今生的坚定,我把这份坚定理解成一种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他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在我的肩头他对我轻轻地说:“平哥,你是个好人,你为我做的事我妈都告诉我了,我会永远记得你,我一定会报答你!”
亮子是在一片哭声中被送走,又是一片哭声中被迎回,当他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已经如愿以偿的在雅典定居,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归国华裔。
当我和亮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自己未来的路要去向何方,所以我希望他能够替我好好的活,活的精彩,活的快乐,活的自由自在,活的无拘无束……
我现在房子也没有了,钱也没有了,这意味着我的生命即将接近尾声,我必须选择独自面对!
送走了亮子后的三天就是大有叔的祭日,四年来我一次都没有去祭拜过他,我没有脸去见他,因为我弄丢了他的儿子,也弄丢了自己的灵魂。我怕他会怪我,会生我的气。但现在终于是我该见他的时候了,趁我还活着,我必须在他的坟前烧一柱香,磕一个头,因为我再也见不到他了,纵然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再和他见面,因为他已经身在天堂,我即将去往地狱!
如果说我的出生就是老天爷不睁眼,那么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老天爷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见了我的存在,看见了这些年我过得有多苦,有多难,为了补偿我,他给了我一个死亡前的安慰,这让我由衷的感激上苍,感谢他让我不留任何遗憾,任何怨恨的离开这个世界……
别动我小弟(80)vip解禁章节
80
埋葬大有叔的墓地是一片荒山,环境一般,但价格十分便宜。死去的人只需要随便在山坡上找一块空地,挖一个坑把骨灰放进去,然后堆一个坟头,栽上一棵小松树就行,憨子的亲妈去世之后就是被葬在这里,所以大有叔去世后也被合葬在此。
当我来到大有叔简陋的坟头前的一刻,我的眼泪忽然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坟头是新培的土,没有一棵杂草,原先简陋的花岗岩石碑已经被换成了崭新的大理石石碑,石碑前放着祭拜的贡品,雪白的馒头还没变质,香炉内的香灰还没被风吹散,最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墓碑上清清楚楚的雕刻着先父:乔大有,先母:李英玲之墓。
我匍匐在大有叔的墓碑上,用手指一次次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我似乎感觉到了憨子的温度……眼泪一次又一次的湿润了脚下的土地,可惜的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太晚,此时此刻的我要拿什么脸去面对那个曾经依赖我,信任我,甚至崇拜我的弟弟?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泪水像决堤的大海涌出眼眶,手指已经在大有叔的墓碑上磨出血来,手指的疼痛真实的传递到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但却无法替代来自心底的伤痛……